翌日卯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青岩观的钟声便穿透薄雾。我陪着李玄、云鹤二人沿着蜿蜒山道而上，石阶覆着薄霜，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李玄卸下了往日的战甲，一袭灰布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的半枚虎符却依旧醒目；云鹤手持桃木拐杖，杖头铜铃随着步伐轻晃，惊起林间几只寒鸦。
道观内香烟缭绕，三清像前烛火摇曳。李玄神情肃穆，虔诚地插上三炷香，烟雾氤氲中，他的面容显得愈发平静。“从此后，这俗世的恩怨，便与我无关了。” 他望着袅袅青烟，轻声说道。云鹤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卷经，递给李玄：“此经与大将军有缘。”
晌午时分，我准备下山返回县城。李玄却叫住了我，目光坚定：“将军，我己传信给那八百亲兵，让他们驻扎在县城周围，听你调遣。如今领兵的是威武将军，你不必忧虑。” 我皱起眉头，心中满是疑虑：“同级别的将军，我如何能调得动？”
李玄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灿灿的大将军印，印身刻着栩栩如生的蟠龙，在阳光下散发着威严的光芒。“有此物即可。” 他将大将军印郑重地交到我手中，“这印，本就该由能守护一方百姓的人执掌。” 说罢，他转身走进道观深处，道袍的下摆扫过门槛，扬起一片尘埃。
云鹤抚着银须，望着山道蜿蜒处的积雪：“老身想在观中与道长论些道法，过几日再回县城。” 他的桃木拐杖轻点石阶，铜铃发出细碎声响，惊飞了檐角的寒鸦。我点点头，将大将军印收入怀中，带着近卫翻身上马，马蹄踏碎薄冰，朝着县城疾驰而去。
踏入县衙大堂时，寒意尚未从身上散去。只见一名身披玄铁重甲的威猛大汉斜倚在太师椅上，腰间的鎏金大刀几乎拖到地面，刀柄上的饕餮纹泛着冷光。王涛手持长枪，枪尖指着大汉，全身紧绷如弦上之箭，见我进来，朗声道：“将军！此人擅闯县衙！”
大汉缓缓起身，甲胄碰撞声铿锵作响。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浓眉下一双虎目凶光毕露：“安平将军？倒是健壮之人。” 他伸手拍了拍腰间刀柄，“老子是威武将军，奉李玄之命，带八百亲兵归你调遣。不过 ——” 他突然逼近，身上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想让我听令，先问问我这把刀答不答应！”
大堂内气氛瞬间凝固，近卫们纷纷按住剑柄。我却镇定自若，缓缓取出怀中的大将军印，重重拍在案上：“这印，可够让你的刀听话？” 蟠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印底的朱砂红得刺目。威武将军瞳孔骤缩，盯着那枚印沉默良久，突然仰头大笑：“好！有点意思！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护不住青岩县，老子第一个反了你！”
待威武将军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我才察觉后背己被冷汗浸湿。挥退近卫后，我立刻召集陈墨、张猛等人到书房议事。当我将李玄归隐青岩观、移交大将军印的事和盘托出时，张猛猛地捶了下桌子："李玄那老狐狸肯定没安好心！把这么个煞星丢给咱们算怎么回事？"
陈墨摇着折扇，目光深沉："李玄突然放权，背后必有蹊跷。我看不如先派人去京城打探，看看朝廷最近有何动向，特别是李玄在朝中的势力是否真的失势。" 众人纷纷点头，我当即下令："赵勇，你带五名精干斥候，即刻启程去京城。记住，务必查清李玄大权旁落的真相，还有各皇子的最新动向。"
赵勇领命而去，马蹄声消失在暮色中。接下来的几个月，青岩县表面上平静无波。我与威武将军虽无深交，倒也相安无事。他每日带着亲兵在城外操练，吼声能传遍半座县城，而我则忙于整饬军备、安抚百姓。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早己暗流涌动。不知从何时起，军营里开始出现一些躁动的声音。"如今乱世，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窝在这小地方算什么？" "听说三皇子在招兵买马，待遇比咱们这儿好多了......" 这些议论像瘟疫一样蔓延，甚至有几个士兵深夜偷偷溜走，不知所踪。
这天，陈断云匆匆走进书房，脸色凝重："将军，我查到了，那些私下议论的士兵，背后似乎有人在煽动。而且，我还发现威武将军的亲兵里，有人和城外的不明势力有过接触。"
夜幕降临，厨房飘来饭菜的香气，却驱散不了县衙内凝重的气氛。王涛带着一队亲兵，踏着夜色悄悄出动，将那几个散播非议的士兵一举抓获。烛火摇曳的大堂里，八个人被押跪在地上，我目光扫过他们 —— 其中西人穿着威武将军亲兵的玄色劲装，另外西人则是我亲手选拔的嫡系。
“说！受谁指使？” 我重重一拍桌案，惊得烛火晃了晃。为首的魁梧汉子啐了一口血沫，梗着脖子道：“要杀要剐随你！老子没什么可说的！” 其余几人也纷纷低头，牙关紧咬，任陈断云如何威逼利诱，始终一言不发。
“先押入大牢！” 我强压下心头怒火，挥了挥手。看着士兵们被带走的背影，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些人背后，究竟是威武将军的野心，还是另有他人在搅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将军！赵勇回来了！” 哨兵的通报声让我精神一振。赵勇风尘仆仆地闯入，身上的披风还沾着旅途的尘土，他单膝跪地，呈上一卷密信：“将军，京城的情况己经查明，李玄确实己被朝廷褫夺实权，如今各方势力都在盯着大将军印，还有......” 他压低声音，“三皇子正在秘密组建新军，似有夺嫡之意。”
“赵勇，下去领赏吧。” 我声音低沉，将密信收入袖中。赵勇抱拳退下。书房内，烛芯 “噼啪” 爆开火星，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捏着案上的大将军印，青铜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忽闻门外传来通报声：“云老先生到访！” 话音未落，云鹤己拄着桃木杖缓步入内，银须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身后还跟着端着茶盘的小童。“将军这书房的气氛，可比外面的寒风还冷啊。” 他笑着在主位旁落座，示意小童摆上茶具。
我心中一动，立刻将士兵非议、军中乱象之事告知。云鹤一边慢条斯理地斟茶，一边听着，待我说完，他才轻啜一口，抚须笑道：“将军可知，这世上的棋局，越想独善其身，越容易被卷入风暴中心。” 他将茶杯推向我，热气氤氲中，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李玄虽在青岩观修行，可那双眼睛，未必真闭得上。将军若有困惑，去找他说道说道，或许能拨云见日。”
送走云鹤后，夜色己深。我望着案头摇曳的烛火，想起他话语中的深意，再难安坐，当即点齐亲卫，打着火把朝着青岩观疾驰而去。
道观山门在火把的光晕中忽隐忽现，铜铃的声响愈发清晰。守门的小道童被马蹄声惊动，揉着眼睛打开门，见到我这阵仗，吓得差点摔倒。“快去请李玄将军！” 我翻身下马，大步往观内走去，脚步声在空荡的回廊里回响。
李玄披着灰色道袍，手持油灯匆匆赶来，油灯的光晕照亮他惊讶的面容：“将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他将我迎进禅房，火盆里的炭火早己微弱，他连忙添了几块木炭，火苗重新窜起。
我将军中的乱象、心中的困惑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末了，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李玄沉默良久，忽然回问了一句：“将军难道不想建功立业？” 他的声音低沉，在禅房内回荡。
我一怔，随即说道：“可是，只保全一方百姓不好吗？” 这话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火光照在李玄脸上，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固然好，但是人生在世，谁不想进步呢？何况现在群雄并起，朝廷无力治理天下，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将军手握大将军印，麾下又有精兵，难道甘心偏安一隅？”
他的话如重锤敲击在我心上，让我原本迷茫的心渐渐清晰。是啊，在这乱世之中，想要长久地保全百姓，又怎能仅仅守着青岩县这一方小小天地？唯有壮大自身，在这乱世中争得一席之地，才有能力守护更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