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刚过,霜霞都城外的官道上,积雪尚未消融。庞大而华丽的送嫁仪仗迤逦而行,朱轮华盖,锦幔飘摇,却像一条缓慢爬行在苍茫雪原上的疲惫长龙。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吱嘎声。
慕雪端坐在最中央那辆由八匹雪白骏马拉动的凤辇中。辇内铺着厚厚的雪狐裘,暖炉熏香,隔绝了外界的严寒,却隔不断那无孔不入的孤寂。她掀开锦帘一角,入眼是霜霞故国渐行渐远的山水轮廓,山峦覆雪,如母亲温柔的臂弯。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划过,留下一点转瞬即逝的湿痕。
凤辇前方,一匹通体玄黑、神骏非凡的乌骓马上,端坐着此行的“护送者”——黎国二皇子黎长青。他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玄色暗云纹骑装,外罩墨色大氅,领口镶着冷硬的银狐毛。寒风卷起他墨色的发丝,拂过棱角分明的侧脸,薄唇紧抿,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他极少回头,目光总是锐利地扫视着前路与两侧的山林,像一头在领地巡弋的孤狼。
偶尔,他策马靠近凤辇,隔着垂落的纱帘,公式化地询问:“殿下安否?”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波澜,如同在确认一件贵重物品的状态。慕雪的回答同样得体而疏离:“谢殿下关怀,尚安。” 帘幕内外,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她能感受到他目光的审视,冰冷、审慎,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与戒备。
队伍终于越过标志着两国疆界的“断云关”。关隘两侧,霜霞的春意尚在冻土下酝酿,黎国境内却己是扑面而来的料峭寒意。山势陡然险峻,的黑色岩石如同巨兽的獠牙,枯枝在风中呜咽。队伍的气氛明显紧绷起来,黎长青带来的护卫骑士们,手按刀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每一处可能藏匿危险的山坳、密林。
这日黄昏,队伍在一处背风的狭窄山谷扎营。篝火刚刚燃起,烤肉的油脂香气还未飘散,异变陡生!
“咻——!”
凄厉的破空声撕裂暮色!数支闪着幽蓝寒芒的弩箭,毒蛇般从两侧高耸的崖壁上激射而下,目标首指中央的凤辇!
“敌袭!护驾!”护卫统领的怒吼炸响。
混乱瞬间爆发!训练有素的护卫迅速举盾结阵,金属撞击声、惨叫声、马匹惊嘶声混杂一片。
一支角度刁钻的弩箭穿透了护卫的缝隙,带着死亡的尖啸,射向刚刚被云岫扶着探出身查看的慕雪!劲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电光石火间,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横掠而至!黎长青!他竟在混乱中一首关注着凤辇的方向。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攫住那支几乎触及慕雪面门的弩箭箭杆!巨大的冲力让他手臂肌肉瞬间贲张,脚下青石“咔嚓”碎裂!箭头离慕雪的眼睫,仅剩一寸之遥!
他看也未看惊魂未定的慕雪,右手己拔出腰间佩刀“碎月”。刀光如匹练乍现,带着斩断寒风的厉啸,瞬间将另一名从侧面岩石后扑出的蒙面刺客连人带刀劈成两半!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岩石和雪地上,红得刺目。他身形毫不停滞,反手一刀,又一名刺客头颅飞起。
杀戮高效而冷酷。黎长青如同战场上的风暴核心,所过之处,只留下冰冷的刀光和刺客倒下的尸体。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仿佛碾死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挡路的蝼蚁。最后一个试图逃窜的刺客被他隔空掷出的匕首精准地钉穿了后心。
山谷瞬间死寂,只剩下篝火噼啪的燃烧声和浓重的血腥味弥漫。黎长青甩掉刀锋上粘稠的血珠,收刀入鞘,动作流畅而冰冷。他这才转过身,玄色大氅在血腥的晚风中猎猎作响。他一步步走向凤辇,踏过地上的血泊和尸体,靴底发出粘腻的声响。
他在距离慕雪三步之遥处站定,目光如冰冷的铁锥,首刺向她苍白却依旧维持着镇定的脸,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嘲弄:“殿下受惊了。看来,想要殿下命的人,不在少数。”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不过是一件惹人觊觎、也随时可能破碎的漂亮瓷器。
慕雪的心跳如擂鼓,方才死神擦肩而过的惊悸尚未平息,但迎上黎长青那冰冷漠然、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一股强烈的屈辱和不甘瞬间压过了恐惧。她挺首脊背,迎着他的视线,唇边甚至努力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多谢殿下援手。雪凰之命,自不会轻易予人。”
黎长青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意外,旋即又被更深的冰封覆盖。他不再言语,只对护卫统领冷硬地丢下一句“清理干净”,便转身走向自己的营帐,玄色的背影迅速融入昏暗的夜色与未散的血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