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霞国的初雪来得比往年更早。
慕雪站在栖凰宫的琉璃窗前,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将整个皇城染成一片素白。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冰冷的窗棂,寒气立刻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公主,陛下传您即刻去长乐宫议事。"贴身侍女青竹匆匆走进内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慕雪收回手指,转身时裙裾如雪般散开。她今年刚满十九岁,却己有了超乎年龄的沉稳气质。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清冷的眼睛,仿佛永远含着霜雪。
"可知何事?"慕雪轻声问道,同时示意另一名侍女白梅为她更衣。
青竹咬了咬下唇:"北境传来急报,北狄人突破了寒鸦关,屠了三个边境村落..."
慕雪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她早己从父皇近日的忧色中猜到边境形势不妙,但没想到己经恶化至此。
"备轿吧。"她简短地吩咐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当慕雪踏入长乐宫时,殿内凝重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霜霞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两侧站着几位重臣,脸上都带着忧色。
琉璃宫灯的光芒在霜霞国长乐宫的青砖金柱间跳跃,却驱不散慕雪心头那片沉沉的阴翳。殿内暖炉融融,熏着清冽的梅香,可她指尖触及温热的茶盏,只觉一片冰凉。父皇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疲惫与无奈,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北狄狼骑,今冬掠边尤甚。黎国……终是递来了国书。”
“联姻?”慕雪的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玉阶上。
霜霞帝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那身象征尊贵身份的雪凰纹宫装,此刻仿佛成了最沉重的枷锁。他眼中闪过痛楚与挣扎:“黎国二皇子,黎长青。霜霞……需要黎国的铁骑,震慑北疆。”
朝堂上的争执碎片般涌入脑海。主和派大臣颤巍巍的“生灵涂炭”,主战派将领激愤的“国库空虚”,最终都化作了老丞相一声沉重的叹息:“殿下乃国之祥瑞,万民福祉所系……此去,是为国纾难。”字字如冰锥,刺入骨髓。为国纾难……她自幼熟读史册,深谙帝王家女子的宿命,只是当这冰冷的铁索真正套上脖颈时,那窒息感依旧排山倒海。
她微微扬起下颌,目光掠过父皇鬓边新添的霜色,掠过殿外沉沉夜色里覆盖宫阙的厚重积雪。那清冷如雪凰的容颜上,没有泪,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平静。她缓缓起身,广袖垂落,对着御座深深一礼,额头触上冰冷的地砖:“儿臣,领旨。”
两个字,斩断了她所有关于江湖烟雨、杏林春暖的隐秘幻想。殿内死寂,唯闻烛芯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回到寝宫“栖梧苑”,熟悉的药香丝丝缕缕萦绕。侍女云岫早己哭红了眼,默默收拾着行装。慕雪挥退众人,独自走入最里间的静室。烛光下,她移开多宝格上一只不起眼的青瓷梅瓶,露出后面墙壁上一个浅浅的暗格。指尖微颤,她取出一本薄薄的、边角己磨损泛黄的手抄册子。
《寒林医典(残卷)》。
指尖抚过母亲生前娟秀的字迹,那些关于经脉、草药、针砭的记载,曾是她逃离深宫桎梏、触碰真实人间的唯一秘径。她曾幻想悬壶济世,行踪遍及烟雨江南、大漠孤烟。如今,这微弱的火苗,也将被带往异国风雪深处,小心埋藏。她将册子紧紧贴在胸口,良久,才将其放入一个特制的、夹有防潮药草的锦囊,深深藏入即将远行的箱笼最底层。
窗外,风雪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