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幽深曲折，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沈云舟走在最前面，右手按在腿侧的枪套上，左手向后做了个"静声"的手势。身后传来妹妹沈云姝压抑的抽泣声，母亲低声安慰着她。
转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出现三个持枪的溃兵，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老人翻找财物。沈云舟猛地刹住脚步，将家人护在身后。
"谁？"其中一个溃兵警觉地抬头，枪口胡乱指向巷口。
沈云舟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出阴影："几位老总，我们只是过路的百姓。"
溃兵打量着这个面容稚嫩却眼神沉稳的少年，目光在他鼓胀的腰间停留："把值钱的交出来！"
沈云舟悄悄将手移向背后，给老周打了个手势。老周会意，带着护院们慢慢分散开来。
"军爷，我们真的没什么......"沈云舟话音未落，最靠近的溃兵突然举枪瞄准了他的额头。
"少废话！"溃兵狞笑着拉开保险，"老子们在前线卖命，你们这些有钱人......"
"砰！"
枪声在窄巷中炸响。溃兵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突然出现的血洞。沈云舟保持着射击姿势，M1911枪口冒着青烟。
另外两个溃兵还没反应过来，老周和护院们己经扑了上去。刀光闪过，两人闷哼着倒地。整个过程不过五秒钟。
"走！"沈云舟捡起溃兵的步枪扔给护院，声音有些发抖。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握枪的手微微发颤，但此刻没有时间多想。
一行人加快脚步，终于来到德胜门附近。城门处挤满了逃难的百姓，守城士兵正在挨个检查。沈云舟注意到城墙上己经挂起了白旗。
"不好，"老周低声道，"守军要投降了。"
果然，远处传来日军整齐的脚步声和叽里呱啦的喊叫声。城门处的士兵开始慌乱地推开人群，准备关闭城门。
"冲过去！"沈云舟当机立断，拉着母亲和妹妹就往城门跑。
"站住！"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举枪阻拦。
沈云舟从怀中掏出一卷银元塞过去："军爷行个方便，家父是沈国荣，与守城的张团长是故交。"
军官掂了掂银元的分量，又听到沈国荣的名字，犹豫了一下，终于侧身让开："快走！小鬼子马上就到了！"
众人刚冲出城门，身后就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城门关闭了。紧接着是一阵密集的枪声和惨叫声，那些没能逃出来的百姓......
沈云舟不敢回头，拉着妹妹拼命往前跑。城外的官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人群，有人推着独轮车，有人背着包袱，还有人抱着啼哭的婴儿。
远处，北平城上空腾起滚滚黑烟，昔日繁华的西九城正在沦陷。
"少爷，往这边走！"老周指着一条岔路，"老爷在西山的别院离这里有二十里路，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到。"
一行人离开大路，钻进了山林。天色渐暗，林间小径越发难行。
刚满八岁的沈云姝的绣花鞋早己磨破，脚上全是血泡，却咬着牙一声不吭。李霜华脸色苍白，额头渗出冷汗，但仍坚持自己行走。
"娘，我背您一会儿吧。"沈云舟心疼地说。
李霜华摇摇头："省些力气，路还长......"
话音未落，前方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沈云舟立刻示意大家隐蔽，自己拔出枪慢慢靠近。
"谁在那里？"他低声喝道。
树丛分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踉跄着走出来。借着月光，沈云舟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是父亲身边的护院首领赵铁柱！
"赵叔！"沈云舟冲上去扶住他，"我爹呢？其他人呢？"
赵铁柱胸口有一道狰狞的刀伤，说话时不断咳血："少爷......广安门失守......沈爷带着兄弟们断后......"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护腕，"沈爷让我交给您......他说......对不住......让您护好夫人和小姐......"
沈云舟接过护腕，认出这是父亲从不离身的护腕。他的视线突然模糊了，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痛得无法呼吸，双唇紧咬，连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液都没有发现。
"爹......"沈云姝扑过来，眼泪夺眶而出。
李霜华站在原地，身体微微摇晃，却没有哭。她轻轻抚摸着儿子手中的护腕，声音平静得可怕："国荣他......走的时候痛苦吗？"
赵铁柱摇摇头："沈爷一人独战七个鬼子军官......最后......最后是笑着走的......他说......值了......"
话没说完，这位铁汉子的眼神突然凝固，身体重重倒了下去。沈云舟探了探他的鼻息，己经没了。
"挖个坑，好好安葬赵叔。"沈云舟声音嘶哑，"其他人继续赶路。"
深夜，一行人终于抵达西山别院。这是一座隐蔽在山坳中的青砖小院，西周古树环绕，从外面几乎看不出这里有建筑。
老周轻车熟路地打开院门，众人疲惫不堪地进入。院子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厨房里还存有米面和腊肉。
"大家先休息，我来守夜。"沈云舟将母亲和妹妹安顿在内室，自己提着枪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月光如水，照在少年染血的衣衫上。沈云舟掏出父亲留下的玉佩和怀表，轻轻着。表盖打开，里面是一张小小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父亲笑得那么从容。
"爹......"沈云舟终于忍不住，将脸埋进掌心，无声地哭泣。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只是一个失去了父亲的儿子。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沈云舟抬头，看到母亲红肿却坚定的眼睛。
"云舟，"李霜华的声音异常平静，"你爹走得很光荣。现在，你是沈家唯一的男人了。"
沈云舟擦干眼泪，站起身："娘，我发誓，一定会保护好您和妹妹。"
李霜华摇摇头："不，我要你保护好自己和妹妹。明天一早，你就带云姝前往渝城。"
"什么？"沈云舟震惊地看着母亲，"那您......"
"我会留在这里。"李霜华望向远处的山峦，"这是你爹选的地方，易守难攻，而且异常隐蔽。况且......"她顿了顿，"我还有些旧账要和鬼子算。"
沈云舟这才注意到，母亲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细长的剑——那是她年轻时使用的"玉女剑"。
"娘！"
"听我说完，"李霜华打断他，"你爹生前最担心的就是你。林家与我们世代交好，林老爷会照顾你们的。等局势稳定了，我们到时候再团聚。"
“娘！爹己经走了，我和妹妹只有你了，您还……”
“云舟！”不等沈云舟说完，李霜华出声打断了他，随后一脸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娘这一辈子和你爹从小打到大，没有你爹，娘感觉孤单，你一定要保护好云姝，答应娘，好吗？”
看着李霜华那满眼的坚定之色，沈云舟虽然泪如雨下，但也没有出声，只是坚定地点点头。
李霜华这才欣慰地摸了摸沈云舟的头：“好了，记住娘的话。”
随后李霜华手提“玉女剑”冲入了夜色之中。
沈云舟看着李霜华身形远去的方向，喃喃道：“放心吧！娘，我会保护好妹妹的，终有一天我也会杀回北平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