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在祠堂中央的方桌上摇曳,将围坐的村民影子拉得老长。
林思晓屈指敲了敲桌面,清脆的声响让交头接耳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连趴在房梁上打盹的吱吱都被惊醒,毛茸茸的脑袋从梁木间探出,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转着。
"咱们不能光靠摆摊。"林思晓从竹筐里拈起一束晒干的粉丝,金黄的粉丝在灯光下泛着蜜糖般的光泽,"这些半成品,才是真正的大买卖。"
"半...半成品?"赵西柱的烟袋锅"啪嗒"掉在桌上,烟灰撒了一地。
老汉慌忙去捡,花白的眉毛惊得老高。
林思晓手腕一抖,干粉丝发出沙沙的脆响:"晒干的粉丝、磨好的葛根粉、搓好的芋圆——让酒楼买回去自己加工。"
她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他们不是想要配方吗?咱们连加工都替他们省了。"
方婆婆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妙啊!"
老太太兴奋地挥舞着枯瘦的手臂,"醉仙楼要,状元楼也要,咱们来个...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雨露均沾!"程晚星脆生生地接话,小脸激动得通红,"林娘子教过的!"
角落里的赵狗蛋己经蹲在地上,用炭笔在青石板上划拉起来:"按批发价算,一斤干粉丝顶五碗现煮的......"
他越算眼睛越亮,突然抬头:"要是全县城的酒楼都来订......"
"得起个响亮名号!"李木匠的儿子插嘴,"我爹说城里人最吃这套!"
祠堂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提议叫"神仙粉",马上被反驳太俗气;赵老三嚷嚷"珍珠玉带粉",惹得众人哄笑。
当然了,最终名号就叫“林下村”。
林思晓希望以后这些东西不管卖到哪里,或者有别人仿制出来,但是只要一想到就会想到林下村。
院墙外,呦呦慢条斯理地嚼着嫩草,偶尔抬头瞥一眼灯火通明的祠堂。
月光下,它湿漉漉的鼻头沾着草屑,大耳朵忽闪忽闪地捕捉着里面的只言片语。
当听到"全县送货"时,它突然打了个响鼻,把正在偷吃供果的吱吱吓得一哆嗦。
油灯渐渐暗下去时,赵西柱的烟袋锅重重磕在桌面上:"就这么定了!明日开始,分三拨人——"
老汉掰着粗糙的手指,"一拨赶集零售,一拨生产半成品,还有一拨......"他看向林思晓。
"送货推广。"林思晓接过话头,指尖在桌面上画了个圈,"先从醉仙楼周边的酒楼开始。"
她眨眨眼,"周掌柜不是喜欢打听吗?让他帮咱们免费宣传。"
众人哄笑着散场时,没人注意到吱吱偷走了记账的毛笔,正蹲在呦呦背上得意地挥舞。
月光把两个小家伙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一出热闹的皮影戏。
赵狗蛋挑了个书院休沐的日子,天刚蒙蒙亮就背着半篓新晒的葛根粉丝出了门。
粉丝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上面还细心地盖了层芭蕉叶防潮。他一路小跑,竹篓在背上"咯吱咯吱"作响,惊起了路边啄食的麻雀。
赶到青云书院时,晨雾还未散尽。守门的陈老汉正坐在石墩上抽旱烟,远远看见赵狗蛋就笑出一脸褶子:"哟,狗蛋又来送山货啦?"
他熟练地接过对方递来的一小包葛根粉,宝贝似的揣进怀里,"上回你给的那些,我家老婆子冲了喝,咳嗽都好多了。"
"程二哥在哪儿?"赵狗蛋伸长脖子往院里张望,靴底沾的泥巴在青石板上留下几个新鲜的脚印。
陈老汉拿烟杆往后院一指:"在他屋抄书呢。山长前儿个得了本孤本,限期三日要抄完......"
话没说完,赵狗蛋己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穿过两道月洞门,赵狗蛋轻车熟路地摸到西厢房。
透过半开的窗棂,只见程砚舟正伏在案前奋笔疾书。
晨光斜斜地照进来,映得他眉间那点朱砂痣格外鲜亮。
桌上摊开的古籍泛着黄,旁边摞着厚厚一叠抄好的纸张,墨迹还未干透。
"程二哥!"赵狗蛋扒着窗台压低嗓子喊,活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程砚舟笔尖一顿,抬头时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晕开成小小的乌云。
见是赵狗蛋,他随手将毛笔架在砚台上,沾着墨渍的手指推开窗棂:"翻墙进来的?"
"哪能啊!陈伯放我进来的。"赵狗蛋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方婆婆新做的木薯饼,猪油煎的,趁热!"
油纸一揭开,甜香顿时弥漫开来。
程砚舟接过咬了一口,外酥里糯的饼皮裂开,露出里头琥珀色的糖心。
他听着赵狗蛋眉飞色舞地讲村里的新计划,连糖汁淌到手腕上都未察觉。
"......所以林娘子说,咱们得找秀才公帮忙写契约!"赵狗蛋说到激动处,差点打翻窗台上的砚台。
程砚舟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腕,忽然轻笑一声:"你们这是要当供货商了?"
他转头看了眼案头堆积如山的书册,又望向窗外抽芽的柳枝,"明日午时,我在醉仙楼等你们。"
窗外,赵狗蛋欢呼的声音惊飞了一树麻雀。
程砚舟摇摇头,蘸墨继续抄写。
第二天未时三刻,程砚舟换上了那件靛青色细布长衫——这是去年考中秀才时村里凑钱给他做的。
他对着铜镜正了正方巾,又从书箱底层取出个锦囊,倒出几枚铜钱大小的鎏金墨锭——这是书院月考头名的彩头。
赵狗蛋早在书院门口候着,见他出来顿时瞪圆了眼:"程二哥,你这身打扮..."
话没说完就被程砚舟用折扇轻敲了下脑门。
"走罢。"程砚舟展开扇面,扇骨上"林下清风"西个瘦金体小字若隐若现。
醉仙楼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跑堂的见是秀才老爷,忙不迭往里迎。周掌柜正拨着算盘,抬头见是程砚舟,脸上的肥肉顿时僵住了:"程、程秀才?您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