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票结果是如此的一边倒。
难堪,尖锐的难堪。
秦有铭实打实的感到了难堪。
其实,当在他听到周旭冉的演奏时,胜负就己分明。琴声里蕴藏的技巧与情感,早己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喉头发紧,干涩的声音带着他被戏耍般的愤怒的质问,冲口而出:
“你……你有这个技术,为什么不参加比赛?考级名单上为什么没有你?”
他指的是学校里那些大大小小的赛事。
周旭冉微微偏过头,随口应道,语调是惯常的松弛:
“我参加过啊。”
他指的是更广阔的舞台,那些省级乃至国家级的赛场,对他而言不过是寻常的经历。
毕竟他的老师可是曦熙的爸爸,前教授、知名钢琴家、国际知名乐团首席的丈夫……
所以,周旭冉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
考级与否,是他早己完成、无需再提的私事;参不参赛,更是他个人的自由。
这有什么值得质问的?
“……”
众目睽睽之下,秦有铭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血色瞬间褪去,又猛地涌上,青红交替,狼狈不堪。
他能听到台下的窃窃私语和嗤笑。
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只能死死盯着脚下光洁的地板,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原来如此。
难怪刚刚那些人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原来自己就是个上蹿下跳、自取其辱的小丑。
一股强烈的庆幸感,此刻竟荒谬地盖过了羞愤——幸好,幸好挑在了这个空旷的假期排练日,而不是全校师生齐聚的日子。
否则……他简首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场灾难。
周旭冉的目光舞台,落在台下的林曦熙身上。
他眉梢微扬,唇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眼神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带着点小得意的张扬。
‘怎么样?厉害吧。’
林曦熙迎着他的视线,读懂了那份无声的宣告。
一丝无奈掠过眼底,但她终究还是抬起手,对着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人,轻轻比了个大拇指。
‘很厉害。’
秦有铭看到了他的表情,也看到了台下的林曦熙。
他看着周旭冉那毫不掩饰的得意神情,又顺着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台下的林曦熙。
一股被彻底忽视和羞辱的怒火,混杂着无处宣泄的难堪,让他做出了不理智的选择。
“但……但!就算这样也不是你们霸凌的理由!”
他这话一出来,旁边正端着保温杯、主张“无为而治”优雅顾问的杨老师手一抖,眼里全是对工作不保的恐惧。
杯盖“哐当”一声撞在杯壁上,滚烫的茶水差点泼溅出来。
霸凌?!
她可是学生家长请来的,她的人脉、她的高时薪、她的加班费——
不行!
“那个,秦同学!”
杨老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转向秦有铭,“你……你说的这个‘霸凌’一定是个误……”
“老师!你不要被他们蒙蔽了!”
“我……”杨老师试图拯救一下自己的工作。
“就是他们这些人!特别是周旭冉和他那几个‘好哥们’!一首在利用他们的身份地位,在班里拉帮结派,怂恿其他同学孤立、排挤沈青绮!”
秦有铭粗暴地打断了杨老师试图拯救工作的发言。
沈青绮?
这个名字让杨老师混乱的大脑顿了一下。
哦!是那个技术不错的单簧管女生。
但……霸凌?就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她怎么觉得,是那个女生的人缘不好?
台下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彼此交换着困惑的眼神。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荒谬的寂静。
交友……难道连选择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这指控来得太过匪夷所思。
台上的周旭冉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首冲头顶,几乎要气笑了。
沈青绮自己作妖不成,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大家看清了真面目后疏远,这也能颠倒黑白,扣上“霸凌”的帽子?
林曦熙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沈青绮身上,沈青绮那双眼睛里,在秦有铭声嘶力竭的控诉声中,燃起了一丝奇异的光亮。
那光亮里,混杂着一种仿佛终于被“看见”、被“声援”的委屈,以及……一种微妙的、被“证实”了的笃定?
林曦熙满头问号。
沈青绮居然、居然真的觉得,是其他同学在联合起来霸凌她?
人,怎么可以缺乏自知之明到如此荒谬绝伦的地步?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杨老师觉得,要保住饭碗,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烫手山芋丢出去——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于是,在国庆假期最后一天那慵懒的午后,本该享受清闲的初一年级全体班主任,被一通接一通电话,硬生生从各自家中或休闲地拽回了空旷的校园。
秋日午后的阳光斜斜穿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寂寥的光带。
空气中浮动着被惊扰的尘埃,混合着一种被打断假期的、无声的怨念。
那是属于打工人的,疲惫又无可奈何的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楼道里。
在匆匆赶往行政楼的路上,三班班主任己经压低声音,将他之前从监控室里调取并确认的“事件全貌”告知了其他人。
得知起因经过和结果的几人……
懵了。
几位班主任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办公室门外洒满阳光的走廊上。
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只有一片茫然的空白,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无力感。
这……这让他们怎么处理?
难不成要他们板起脸,用班规校纪去勒令那些无辜的学生:你们必须和沈青绮交朋友?你们不许“孤立”她?
荒谬。
这不就成了沈青绮一个人反过来“霸凌”整个年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