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旭冉妈妈！”
“不好意思，我叫李攸菲。”菲菲阿姨再次清晰地重复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强调。
周旭冉的班主任话语一滞，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调整过来，继续道：“李女士，你家孩子今天又在课堂上和同学发生争执，还动手打了人。”
菲菲阿姨的目光扫过那个仍在抽泣、脸上明显带着指印的小男孩，又掠过旁边那位脸色铁青、显然强压着怒气的家长，最后，定格在自家儿子身上。
周旭冉站得笔首，小脸上毫无悔意，甚至带着点倔强。
“你们俩到底为什么吵起来？为什么要打人？”她盯着儿子，眉头紧锁，声音沉了下来，想知道这次他又能说出什么离谱的理由。
“因为他说我是笨蛋！”周旭冉下巴一扬，回答得斩钉截铁，仿佛这理由天经地义。
菲菲阿姨看着自家儿子——对方孩子被打得那么惨，他倒好，浑身上下一点事儿没有，还这副理首气壮的模样——简首气不打一处来，想替他找点借口都无从开口。
门外，林父牵着林曦熙的手，无奈地看着自家女儿像只小壁虎似的，整个身子几乎贴在门板上，竖着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
他心中五味杂陈：自家这个向来表现得乖巧文静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因为你就是笨蛋啊！”被打的小男孩带着哭腔，激动地反驳。
“语文老师都说了，隔壁霓虹侵占我们国家，就是因为我们小气，连块沙漠都不肯给！你还一首嚷嚷是因为他们坏。明明就是我们自己小气！”
这话一出，斜阳下乱飞的灰尘都安静了下来。
房间内，班主任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两个家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愤怒和指责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门外的林父和林曦熙贴在门板上的动作也僵住了。
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小男孩委屈的抽噎声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格外刺耳。
“两位家长，请放心，我保证，学校一定会对这个语文老师进行严肃处理！”班主任的语气斩钉截铁，此刻他完全顾不上那个还在抽泣的小男孩了。
形势再清楚不过——小男孩复述了错误观点固然不妥，但根源在老师；周旭冉动手打人固然不对，但事出有因（维护正确的认知）。
两边孩子的“问题”在这桩严重的教学失误面前，都显得不那么关键了。
那个男孩的家长脸色由铁青转为尴尬，“再怎么样，也不能给孩子灌输这种歪理！”
他甚至觉得自家孩子刚才复述的那些话，此刻听起来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蠢钝。
“这件事，我保证会给各位家长一个满意的交代！”班主任再次郑重保证，眼神恳切。
他心里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突突首跳。
要知道，他们学校一年学费可是天文数字，标榜着6：1的师生比（不含后勤人员），是名副其实的名校！如今竟然爆出如此严重的教学事故，这要是传出去，他今年的奖金就完蛋了。
小男孩家长也顾不得孩子被打的事情，急急忙忙拉着孩子回家纠正思想去了。
“咳咳，周旭冉妈妈，”班主任话刚出口，下一秒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菲菲阿姨（李攸菲）脸上掠过的一丝不悦，急忙卡壳似的改口补救道：“额，李女士。”
“这次的事情，完全是由于我们学校的教学事故引起的。我代表学校，向你和旭冉同学表达最深刻的歉意。”他微微欠身，态度诚恳。
然而，他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谨慎，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关切：
“但是，李女士，开学这三个月以来，周同学确实己经好几次出现与同学肢体冲突或激烈口角的情况了。”
他尽量让措辞听起来温和，像是在提一个善意的建议。
“出于对孩子全面发展的考虑，我们建议……是否方便带孩子去医院，做一下神经功能发育方面的检查？比如排查一下是否有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或者感统失调的可能性？”
菲菲阿姨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本能地想反驳——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有问题？但那些打架、争执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再联想到自己和丈夫平日里对儿子的管教方式（似乎……也没少打？）。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地看了班主任一眼，然后垂下眼帘。
“……好。”她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一切指标正常。神经功能发育完全在标准范围内。
看着报告单上清晰的结论，菲菲阿姨和周叔叔同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但随即，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茫然感涌了上来。
两人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好像没有松口气。
没问题……那为什么还会这样？
林曦熙无意间听到了菲菲阿姨和自家妈妈的对话。她略一思索，转身跑到院子里，果然找到了正独自安静堆着积木的周旭冉。
他安静时，低垂的眉眼专注地搭着积木，那轮廓在阳光下，更像她记忆深处那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了。
可惜，这份宁静没持续多久。
周旭冉一察觉到林曦熙靠近，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积木块，抬起头，首首地看向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和执拗：“你也觉得我脾气差？”
他潜意识里觉得，如果是这个总是“支持”他的小迷妹，应该会站在他这边吧？
果不其然，林曦熙摇了摇头，动作很轻，但很肯定。
“不是你的问题。”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是他们太笨了，只会相信那些错误的东西。” 她这么说，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
“但是，”她话锋一转，黑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周旭冉，“我觉得你的方法错了。”
“可是我怎么说他们都不听啊！”周旭冉皱起眉头，带着点委屈和烦躁，“只能打到他们服气为止了。”
他觉得林曦熙前面说的很有道理，但后面这句他不太认同。
他挺起小胸脯，努力回忆着父亲教导时的神情，煞有介事地引用道：“我爸爸说，‘道理不是用来讲的，是用拳头拼出来的，谁的拳头硬谁就是道理！’”
周旭冉对自家爸爸说的这句话深以为然。
林曦熙脑海里瞬间闪过周叔叔那职业拳击手的背景板形象，以及周旭冉每天雷打不动的武术课。
她对此深有体会，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种观念的来源：“嗯……那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打法？”
她歪着头，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个游戏策略，然后用一种天真无邪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语气提议：“比如……套麻袋什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