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忠魂殿像被铅云浇铸的铁盒,三千黄袍力士铠甲上的磷火微光在晨霜中次第熄灭,护肩纹章的耕犁、算筹、船桨图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青铜甲胄表面泛起盐霜般的白翳 —— 那是北虏毒蛊 "血月蚀光术" 的显形特征。赋明神的手掌按在兽皮金纹上,掌心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灼痛,低头看见掌纹间裂开蛛网状细缝,每条裂缝里都渗出极淡的狼首虚影,与第十二章中皇后腕间的毒根纹路完全一致。
"持旗使,西市的算筹摊都摆了断笔..." 值守校尉的声音卡在喉间,手指无意识地着剑柄狼首纹 —— 那是景宁侯府旧部的统一装饰,"茶肆里传忠魂殿的赤龙旗三个月没响过,说... 说赤龙旗在等断头血。" 话未说完,殿外传来木轮碾过青石板的巨响,八百名百姓抬着用麻绳捆扎的断刀破犁涌进殿门,冷风卷着他们衣摆的补丁,露出底下暗藏的獬豸纹布标。
铸钱坊老匠王老汉走在最前,袖口的獬豸刺青在褪色铠甲群中格外刺眼 —— 那是用李首座的忠良血刻下的印记,此刻正与护肩纹章的残光共振。他怀里抱着的断柄耕犁,犁头缺口处嵌着半片忠魂花花瓣,正是第十五章铸钱坊大火中,老匠们用身体护住的育苗。"忠魂爷瞧瞧吧!" 他的膝盖砸在青砖上,断犁上的 "护民" 二字与碑座算筹刻痕发出蜂鸣,"苏州府的田都让毒水浸了,我们拿什么敬耕犁?"
景成帝的御辇在殿门前急停,车辕赤龙纹失去了往日的金芒,龙首眼眶里镶嵌的忠魂花蕊早己枯萎。他踩着满地霜华走进殿内,靴底碾过一片卷刃的斩舰刀 —— 刀身上缠着的忠魂花残瓣,正是当年张清远在火场中撕碎的诰命所化。宇文烈将军的碑前堆着成山的农具:断刀的血槽里凝着未褪的磷火,破犁的木柄刻着密密麻麻的算筹刻度,每道刻痕都对应着一个饿死的流民姓名。
"他们献的是脊梁。" 景成帝的指尖抚过碑座缝隙,那里卡着半枚烧黑的算筹,正是林缚在科举案中用过的那根,"三百年前初代皇帝用算筹丈量天下,三百年后百姓用断犁刻下民命。" 他忽然看见王老汉袖口的刺青在铠甲阴影里明灭,像极了忠魂殿落成时,七十二名开朝忠良的血祭印记。
赋明神突然发出闷哼,兽皮金纹的裂痕己蔓延至肘部,每条裂缝都在吞噬他的体温。他摸到腰间的赤龙旗,旗尖金纹褪成暗红,布料里渗出的毒血气息,与第十章中被北虏细作污染的军旗如出一辙。"陛下看这些裂痕..." 他摊开手掌,狼首虚影在掌心聚成血月形状,"毒网从铠甲铸造时就埋了根,景宁侯府的铸甲匠,全是血月族的巫祝。"
殿外突然传来孩童的啼哭,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抱着裂了口的陶碗挤进殿门,碗底分别刻着 "算"" 耕 ""护" 三个小字 —— 正是白鹿书院的寒门学子。他们的布鞋早己磨穿,脚底的血泡渗进青砖,竟在褪色的铠甲纹章上烫出极淡的光痕。
"持旗使大人!" 最大的男孩举起半片算筹,上面用鼻血写着 "苏州饿殍三万六","先生说算筹刻的数字会说话,可忠魂殿的铠甲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的袖口露出与陈延龄相同的补丁,那是用考课法卷轴的残页缝的。
赋明神望着孩子眼中的泪光,忽然听见铠甲群发出细微的呻吟。七具铠甲的护肩纹章完全褪色,露出底下刻着的北虏文 "血月永存",字体边缘的锯齿状纹路,与第十一章中景宁侯府私铸钱的暗记分毫不差。他终于明白,当毒网渗入铠甲根基,真正的忠魂早己不在金属纹章上,而在百姓怀里的断刀破犁中,在他们用血泪刻下的算筹数字里。
景成帝接过男孩手中的算筹,鲜血在算筹上聚成赤龙形状,竟让三丈外一具铠甲的耕犁纹章亮起微光。那是宇文烈将军的铠甲,护肩处的裂痕里卡着半片烧焦的诰命残片 —— 正是张清远在第十三章中撕碎的那片。"原来忠魂要的不是铠甲的光芒," 帝王的声音轻得像雪,"是千万个像你们这样的人,愿意用血肉给算筹淬火,给耕犁喂血。"
雪粒子突然砸在殿顶,王老汉们带来的断刀破犁上,不知何时都泛起了极淡的磷火。那不是铠甲原有的冷光,而是带着体温的、活的光,像极了铸钱坊老匠掌心的烫疤,像极了陈延龄考课卷轴上的血渍,像极了每个护民者骨血里烧不尽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