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书院的算学阁漏着北风,林缚的青布袖口结着冰碴,却浑然不觉。他盯着北极星图的目光几乎要灼穿羊皮纸,砚台里的墨汁早己冻成冰坨 —— 就像他三年前在铸钱坊被打断三根手指时,滴在算筹上的血也结过这样的冰。
"持旗使你看," 他忽然刺破指尖,鲜血在图上洇开极寒曲线,疼得眼皮都不眨,"雪魄花的生长周期与北斗位移呈三次函数关系..." 笔尖在 "日照角度" 处划出深痕,仿佛要把当年衙役的棍棒、张大人补丁上的血,都刻进这道公式里,"偏差超过三分一厘,花瓣就会释放毒雾 —— 就像他们往胭脂膏里掺朱砂,差毫厘便是一条命。"
赋明神接过画满血字的羊皮纸,每个数据旁的獬豸纹都用金粉描过。他知道这是张清远上个月送来的褒奖,却看见林缚指尖的血珠正沿着 "生民血" 三个字蔓延,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雪夜,少年攥着算筹在诏狱砖面刻下 "平准法" 的模样。
"陈大人在吏部查到," 他的旗尖轻点沙盘,磷火聚成宇文烈碑前的景象,老卒们正用佩刀划破掌心,鲜血滴入刻着 "护龙" 的陶盆,"李首座救下的老医正,在山海关外守着七十二个雪绒花母盆..." 声音忽然低下去,因为看见林缚的笔尖在 "百姓自愿" 西个字上晕开血渍。
林缚忽然停笔,盯着沙盘上的微型暖棚:"那些血... 是百姓自愿献的?" 喉结滚动着,想起铸钱坊老匠们听说要救皇后时,撸起袖子露出的、被铜水烫出的赤龙印记;想起巷口卖炊饼的王老汉,把给孙子的压惊钱换成血时说的 "皇后娘娘也是人"。他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就连乞儿都知道,雪魄花要开,得用干净的血。"
千里之外的山海关,老医正跪在雪地里,七十二个陶盆在磷火中泛着微光。铸钱坊老匠的血带着铜腥味,像极了当年铸 "大成通宝" 时的熔炉气息;书院杂役的血混着墨香,让他想起陈延龄在竹林说的 "寒门士子的笔能治病"。当老卒的血滴入中央陶盆时,他忽然想起李首座临刑前塞给他的雪绒花种,说 "要等民心聚齐"。
冰层下的花茎突然抽出绿芽,顶开三尺厚雪的瞬间,老医正泪流满面 —— 他看见每片赤龙鳞甲纹路的花瓣上,都映着百姓捧血的手。花盆底的 "护民" 二字,不是刻上去的,是千万滴血融成的光,是初代皇帝在陵寝说的 "民贵",终于在百年后,开成了花。
坤宁宫的铜镜 "砰" 地炸裂,皇后在剧痛中看见北虏王庭的祭坛:十二名巫祝围着沸腾的血池,她的替死蛊在池中扭曲,每片鳞甲都嵌着 "血月通宝" 的钱范 —— 那是觉明私铸的毒钱,曾买通雪狼踏平代州城,也买通了她十年的光阴。
"陛下!" 赋明神的赤龙旗扫过她眉心时,她忽然想起初入宫时,父亲在她耳后点的赤龙印记,被觉明用北虏胎记盖住的那个,此刻正在毒根下发烫。兽皮金纹具象成蛊虫虚影,七窍处的狼牙戒指让她胃里翻涌 —— 那是觉明杀淑妃时,擦血的戒指。
景成帝捏住她发抖的手腕,掌心的契约印记烫得她想躲,却看见窗外百姓捧着雪绒花跪下,新铸的 "大成通宝" 在磷火中泛着暖光。钱币背面的耕犁纹,和她当年毒杀皇嗣时,乳母襁褓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北虏用我们的钱养狼," 景成帝的声音像淬了冰,却在触到她指尖时发颤,"但百姓用自己的血养花。" 他忽然扳过她的脸,让她首视窗外:铸钱坊工匠们撸起袖子,掌心赤龙印记比磷火更亮;白鹿书院学子举着焚烧的狼首旗,火光里 "有教无类" 的匾额,正是她当年让人拆掉的寒门匾额。
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冷宫方向传来的婴儿啼哭像把刀 —— 疯妃抱着的襁褓上,绣着的皇嗣脚纹,是她亲手掐灭的第三子的胎记。蛊虫发出尖啸,却在触碰到百姓目光的刹那,碎成千万点荧光,每只都带着 "民贵" 的微响,像极了被她扼杀在襁褓中的、第一声啼哭。
"原来..." 她忽然抓住景成帝的手,指甲掐入他掌心的契约印记,却摸到一片温热 —— 不是帝王的金纹,是千万个百姓捧出的、未被毒蛊污染的赤子之心。十年前她毒杀皇嗣时,觉得自己在织就权力的网,此刻才懂,她织的是茧,而百姓的血,早就在茧上凿出了光。
蛊虫彻底崩裂的瞬间,山海关的雪绒花同时绽放,花香涌进坤宁宫,冻住北虏祭坛的血池。她看见池水中映出景宁侯府密室,未及销毁的赈灾粮账册堆成小山,每本账册首页都画着小小的耕犁纹 —— 那是她当年看都不看的、百姓的命。
眼泪突然涌出来,滴在掌心逐渐褪去的毒根上,露出淡金的赤龙印记,是父亲给的护身符,被毒蛊盖了十年。她忽然想起父亲送她入宫时说的:"阿妹,莫让东珠蒙了眼。" 此刻才懂,赤龙旗的光,从来不是来自帝王的金殿,而是来自每个百姓眼里的光。
"不是赤龙旗选择了帝王," 她对着空气呢喃,像在对十年前的自己说,"是百姓选择了赤龙旗。" 窗外的 "护民" 声浪涌进来,震得坤宁宫的琉璃瓦轻颤,也震碎了她十年的迷梦 —— 原来真正的解药,不是雪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