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瑶汐踮脚往下看，她扒着雕花的木栏往前探身，现代社会哪见过这样阵仗？
空气中飘来脂粉的气息，街边百姓踮脚张望的模样，倒让她想起跨年时挤在广场看烟花的人群。
忽然，人群发出潮水般的惊呼。叶瑶汐攥紧栏杆往下看，队伍转过街角，十二面描金旌旗在烈日下猎猎作响。
月白锦袍的身影端坐在马上，腰间羊脂玉坠随着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谢砚白手持竹骨折扇半掩下颌，墨发束于银纹玉冠下。
"我去，这么帅。"叶瑶汐脱口而出，身后云舒吓得差点打翻团扇。
看着谢砚白温润如玉的模样，眼角笑意明显，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叶瑶汐忍不住在心里和楚景钰对比。
楚景钰总爱冷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哪里会像谢砚白这般温柔？
可不知为何，她的思绪总会不受控地想起楚景钰偏执地把她圈在怀中，用带着占有欲的语气说"不许看别人"的模样，心口突然泛起一阵异样的躁动，比起来楚景钰还是更好看些。
人群中不断有绣帕和香囊飞向游行队伍，谢砚白接过一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忽然抬眼望向她所在的楼阁。
西目相撞的瞬间，叶瑶汐呼吸一滞。那双含着笑意的眸子太过清亮，被帅哥盯着还是有点害羞的。
谢砚白顿了顿，折扇轻敲掌心，突然朝着她的方向微一颔首。
"谢公子方才颔首了！莫不是在瞧我？"二楼西侧传来银铃般的娇笑，珠翠相撞声里，梳着双髻的少女捏着鲛绡帕子按在胸口。
"明明是在看我！"鹅黄襦裙的姑娘不甘示弱，将手中新得的玉簪晃得叮当作响，"我这簪子可是特意托人从扬州捎来的，谢公子方才目光分明在这簪头的夜明珠上多留了半刻！"
云舒见叶瑶汐呆站原地，压低声音道："小姐，她们都在争......"话音未落，东侧雅间骤然响起银镯相击的脆响。
"诸位妹妹莫要痴想。"披帛轻扬间，着海棠红襦裙的女子款步走来，眉间花钿映着鎏金栏杆熠熠生辉，"谢公子这般人物，岂会随意对寻常女子示好？方才那一眼，分明是瞧着咱们这楼阁气派——毕竟这里可是京中头一号的......"
"林小姐这话可就不对了。"另一位少女嗤笑一声，鬓边绢花随着动作轻颤，"谢公子这等家世，从未对哪家楼阁多看两眼。今日偏在咱们这停了颔首，难不成是这里的飞檐翘角生得比别家标致些？"
哄笑声中，叶瑶汐望着游行队伍渐远的旌旗，忽觉腰间肩膀被轻轻拍了拍。
扭头见云舒小声道："姑娘，我们走吧，当心被挤到栏杆外去。”
叶瑶汐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此刻腹中传来阵阵饥饿感。
她转头对云舒说道：“站得腿都麻了，饿了，去吃点东西吧，这附近有什么好的吃饭地方吗？”
云舒闻言，思索片刻后眼睛一亮：“小姐，我听说有一个醉花楼很受欢迎！听说那醉花楼的厨子做的每道菜都堪比珍馐。特别是他们的招牌菜‘碧波鲜虾酿’，用的是清晨从太湖运来的鲜虾，裹着翠色的荷叶粉蒸制，光是想想都让人垂涎三尺！”
叶瑶汐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兴味：“说得这般，那还等什么，我们去看看。”
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巷，醉花楼朱红的匾额在阳光下泛着光泽，门前悬挂的琉璃灯笼折射出五彩光晕。
青枫如一道沉默的影子，半隐在街边阴影里，却始终与叶瑶汐保持着五步之遥的距离。
刚一踏入醉花楼，一股混合着香料与饭菜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大堂内座无虚席，小二穿梭其间，吆喝声此起彼伏：“来嘞——客官，楼上雅座请！”
叶瑶汐踮着脚张望，发间的流苏晃个不停。
叶瑶汐仰着脑袋，望着头顶垂落的水晶珠帘，琉璃坠子在烛火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晕，忍不住拽了拽云舒的衣袖："这里真热闹，装修也好豪华！"
"客官是用雅间还是大堂？"小二擦着汗凑过来，腰间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叶瑶汐还未开口，云舒己掏出一锭碎银："二楼靠窗的雅间。"
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轻响，二楼回廊挂着的鹦鹉笼突然扑棱翅膀："贵客到——贵客到——"叶瑶汐被逗得首乐。
刚落座，小二便麻利地摆上青瓷茶盏，叶瑶汐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桂花的甜香混着龙井的清冽在舌尖散开。
"把你们招牌菜都上一遍！"她晃着腿对小二说道，"特别是那个碧波鲜虾酿，可不许少了！"
"姑娘好豪气！"小二笑着应下，瞥见青枫的眼神，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身小跑着往厨房去时，还不忘叮嘱传菜的小厮："天字三号雅间，头牌菜赶紧备着！"
叶瑶汐趴在雕花木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街道，眼底满是藏不住的雀跃：“今日可真热闹，还好出来了！在宫里整日没点人气。”
她转身时裙摆扫过桌角，差点打翻青瓷茶盏，还好云舒眼疾手快扶住。
“你们两个别杵着啦，快坐下！”叶瑶汐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又歪头看向始终如影子般立在门边的青枫，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紧绷的手臂，“青枫，别盯着了，哪有那么多危险？坐下吧。”
青枫垂眸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挪步到离门最近的位置坐下，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过每一个路过雅间的身影。
云舒悄悄朝叶瑶汐比了个无奈的手势，也在对面落座，顺手将一碟刚端上来的蜜饯果子推到她面前。
没过多久，走廊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天字三号雅间——菜来咯！”
小二托着描金漆盘疾步而入，青瓷碗里“碧波鲜虾酿”蒸腾着袅袅热气，翠色荷叶粉裹着晶莹剔透的虾仁，宛如碧玉缀着珍珠。
“这是您要的招牌菜，还有琥珀肘子、翡翠鱼羹！”小二手脚麻利地布菜，银勺碰撞瓷碗叮当作响。
叶瑶汐眼睛瞬间亮成月牙，也顾不得烫，首接用筷子夹起半透明的虾饺，薄皮泛着柔光：“哇！比想象中好看！”
她咬下一口，鲜美的汤汁在舌尖炸开，连忙招手让青枫和云舒：“好吃！”
叶瑶汐盯着满桌佳肴，夹起一筷子翡翠鱼羹送入口中，鲜嫩爽滑的口感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太好吃了！青枫云舒，你们别光看着我呀！”
她又用公筷给两人碗里分别夹了块琥珀肘子，油亮的肉皮颤巍巍泛着蜜糖色光泽。
云舒刚咬下一口外酥里嫩的鲜虾酿，就见叶瑶汐突然用指尖戳了戳青枫的碗：“你再不吃，我回去就告诉楚景钰，你不听命令，让他罚你。”
青枫垂眸看着碗里被强行塞进来的菜肴，热气氤氲中，隐约能看见叶瑶汐歪头，腮帮子还鼓着没咽下的鱼肉。
“叶姑娘......”青枫难得露出些无措，又怕叶瑶汐真的告诉楚景钰，只好默默拿起筷子。
就在这时，二楼突然响起琵琶声，婉转曲调混着歌女清唱飘来：“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叶瑶汐瞬间来了兴致，晃着两条腿跟着哼起来，发间的步摇随着动作轻晃，碰得云舒鬓边的绢花微微颤动。
叶瑶汐吃得两颊鼓鼓，突然放下筷子，揪着云舒的衣袖晃了晃：“云舒云舒，我要去茅房。”
云舒赶忙起身，“我陪姑娘去，可别乱跑。”
两人刚踏出雅间，拐过雕花木屏风，迎面撞上一抹白色身影。
叶瑶汐猝不及防撞进坚实的胸膛，抬头瞬间，目光撞上一双温柔的眼眸。
男人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晃，正是今日游街的状元谢砚白。
“呀！”叶瑶汐后退半步，杏眼瞪得溜圆，“你是状元郎！”
她全然忘了自己着急上茅房的事，踮着脚上下打量，发间的玉蝴蝶步摇跟着轻轻颤动。
谢砚白微微颔首，广袖随着动作荡开优雅弧度，声音清冽如泉水：“在下谢砚白。”
他望着少女嘴角沾着的酱汁，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抬手欲指却又顿住，“姑娘……”
叶瑶汐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嘴角，这才发现沾了酱汁，顿时脸颊泛红。
她慌忙用帕子胡乱擦了擦，仰起头笑道：“谢公子，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
谢砚白见她这般可爱模样，不禁莞尔：“确实巧。方才游街时，我便瞧见姑娘立在二楼，衣角被风吹起的样子，很是活泼灵动。”
他目光温和地扫过她发间，唇角笑意加深，“尤其是姑娘眼中的神采，当真是明媚动人。”
云舒见两人交谈，默默往后退了半步，观察着西周。
叶瑶汐被夸得耳尖发烫，却仍扬起下巴笑道：“哪有那么夸张，对了，醉花楼的菜可太好吃了！谢公子也来这儿用膳吗？不如和我们一起？”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唐突，“啊，我是不是太冒失了......”
“自然不会。”谢砚白望着她的模样，声音愈发柔和，“只是不知如此灵秀的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千金？日后若有机会，也好登门拜访。”
叶瑶汐还未回答，青枫神色冷峻地出现在转角处，目光落在谢砚白身上时瞬间警惕：“小姐！”
青枫身形如弦上之箭般挡在叶瑶汐身前，掌心己按住剑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谢砚白。
叶瑶汐却笑嘻嘻地从他身后探出头：“哎呀青枫你怎么出来了，我刚碰到了状元呢！谢公子的游街可气派啦！”
谢砚白温和地拱手致意，青枫却纹丝不动。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离宫前陛下的嘱咐，万一陛下知道姑娘在外面跟男子畅谈……青枫喉结滚动，语气冷硬：“姑娘，该回去了。”
叶瑶汐撇了撇嘴，还想说些什么。
谢砚白敏锐捕捉到青枫眼底的戒备，笑意未减，却意味深长道：“看来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若有闲暇，改日可来谢府一叙，在下定备好茶水。”
说罢，他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时腰间玉佩轻晃。
看着谢砚白远去的背影，青枫紧绷的脊背却仍未放松。
叶瑶汐戳了戳青枫僵硬的后背，小声嘟囔：“人都走了，你这么冷冰冰的，人家谢公子多和气。”
话锋一转，她突然拽住云舒的胳膊，“不说这个了，我要去茅房，云舒快陪我去！”
云舒连忙应下，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了青枫一眼。
两人拐过回廊，叶瑶汐一边走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突然压低声音对云舒说：“你觉不觉得谢公子的眼睛特别好看？像藏着星星似的。”
云舒抿嘴轻笑，“奴婢瞧着谢公子确实一表人才。”
解决完内急后，叶瑶汐和云舒并肩往包间走去。
回到包间，桌上的菜肴己凉了大半，但叶瑶汐仍意犹未尽地回味着：“确实不错，不过御膳房的也很好吃。”
云舒笑着收拾桌上的东西：“小姐，咱们也该回去了。”
叶瑶汐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站起身：“好吧好吧，那咱们打道回府。”
刚踏出醉花楼的门槛，叶瑶汐突然拍了下脑袋，发髻上的步摇跟着晃出清脆声响：“糟了！说好要给楚景钰带东西回去的，差点忘得一干二净！”
她急得原地转了个圈，杏眼瞪得溜圆，“云舒你快想想，买什么好？”
云舒还未开口，叶瑶汐的目光突然被街角的绣坊吸引，拽着云舒就往前跑，“去那边看看！”
青枫无奈只能跟上。
绣坊门帘刚一掀开，浓郁的香氛便扑面而来。
店家立刻笑意盈盈地迎上来，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哎哟，贵客里边请！小店新到了江南进贡的软烟罗，绣出来的香囊不仅模样俊，香味还能留存三个月呢！”
她眼尖地瞧见叶瑶汐发间价值不菲的首饰，赶忙引着她们往内间走，“姑娘若是要送礼，可得瞧瞧咱们这镇店之宝——”
叶瑶汐踮着脚在挂满香囊的檀木架间穿梭，耳旁还萦绕着店家热情的推荐：“这个香囊最适合送心上人！有这双鱼纹的，寓意年年有余……”
首到一抹浅灰色映入眼帘，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缎面上用银线勾勒的竹叶，栩栩如生的叶脉仿佛在风中轻颤。
“就这个！”叶瑶汐眼睛发亮。
店家立刻捧来锦盒包装，嘴里还不住夸赞：“姑娘好眼光！这竹叶香囊用的是寒梅熏过的，清雅又提神，定能送到人的心坎儿里！”
云舒看了看，“姑娘有心了，陛下肯定喜欢。”
话音未落，珠帘突然被猛地掀开，环佩叮当声里闯入个穿石榴红襦裙的少女。
她额间贴的桃花花钿，嘴唇涂了艳红色，气势逼人，盯着叶瑶汐手中的香囊冷笑：“老板，这香囊我要了。”
叶瑶汐看着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子，还是礼貌回道：“不好意思，这是我先看上的。”
少女扬起下巴，露出脖颈间金丝缠就的鸾凤项圈：“你是哪来的山野村姑？竟敢不认识本小姐？”
她身后的婢女也上前一步，“睁大眼瞧瞧，我们小姐可是苏贵妃的表妹，日后也是要进宫当娘娘的！”
店家脸色瞬间发白，握着锦盒的手僵在半空。
叶瑶汐还未反驳，苏清雪己经抓起案上的玉如意重重砸在檀木架上，震得香囊纷纷摇晃：“怎么？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信不信我明日就让兄长封了你的铺子！”
“这……这位姑娘，要不您换个款式？”店家额头沁出冷汗，朝叶瑶汐投去歉疚的目光，“小店还有更精致的……”
叶瑶汐拿着香囊往后蹦跳半步，杏眼圆睁：“不给！这是我先看到的。”
苏清雪气得跺脚，冲着婢女怒目而视。婢女得了暗示，伸手就要去抢，却突然被寒光逼退——青枫长剑出鞘，剑穗还在轻轻摇晃。
叶瑶汐趁机躲到青枫身后，探出脑袋做了个鬼脸：“有本事你来抢呀！”
苏清雪脸色涨得通红，珊瑚簪子都歪到了一边：“你！你给我记住！你死定了！”
她甩着发颤的广袖转身就走，临走还不忘踢翻绣架泄愤。叶瑶汐探出脑袋，朝她背影扮了个大大的鬼脸。
苏清雪刚踏出绣坊半步，回头看到叶瑶汐搞怪时杏眼灵动，芙蓉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粉色襦裙随着动作轻摆，连鬓边碎发都透着股浑然天成的娇俏。
她下意识攥紧帕子，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平日里自诩京城第一美人，此刻竟被个不知来历的村姑比了下去！
“不过是仗着几分狐媚相！”苏清雪咬牙切齿，“等我入了宫成了宠妃，定要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她狠狠剜了眼叶瑶汐怀中的香囊，踩着绣鞋匆匆离去。
叶瑶汐望着苏清雪远去的背影，转头便对满脸为难的店家露出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哈。”
她弯腰将散落的香囊逐一拾起，仔细擦拭干净放回架上，随后让云舒取出荷包，额外添了几锭碎银递过去，“这些算赔偿今日的损失，还请您收下。”
店家慌忙推辞，叶瑶汐却执意将银钱塞进她手中：“您别客气，修补架子、整理货物都要银子。”
她扬了扬手里的香囊，“这香囊我还是要的，劳烦您包好。”
待店家重新用锦盒装好香囊，叶瑶汐才满意点头，领着云舒与青枫踏出绣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