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卫军器局的地窖里,十二座坩埚蒸腾着蓝绿色焰苗。林砚握着铁钳搅动铁水,汗珠滴落瞬间化作青烟——这是掺了琉球珊瑚粉的"广铁",熔液里翻涌的砂眼如同何刚送来的劣质铁料账册般刺目。
"第七炉!"陈铁火嘶吼着掀翻废铁堆,半凝固的铁块上蜂窝状孔洞赫然如骷髅眼眶。他抓起三年前炸膛身亡儿子的残破胸甲,猛地掷入熔炉:"当年要是有这等火器......"飞溅的铁水在墙上泼出扭曲人影,宛如万千战殁亡魂在火狱中哀嚎。
阿琉突然扯开衣领,将蛇形银链浸入淬火池。银链遇水泛起诡异波纹,池中铁胚竟浮现雪花纹路——这是大马士革钢才有的锻造纹。利类思在《冶金手札》上狂书:"上帝啊!华夏人的智慧真是无穷尽!"
何刚捧着兵部批文冲进作坊时,二十支改良迅雷铳正架在槐木试射架上。五根铳管用福州漆包线缠成菊纹,转轮机关却卡着半枚弘光通宝——这是匠户们偷偷塞入的"买命钱"。
"放!"林砚挥动令旗。首支火铳轰然炸裂,铁片削飞陈铁火半只耳朵;第二支成功连发三弹后铳管通红变形;首到第五支,五发铅弹竟在百步外的"清"字木靶上凿出梅花状孔洞。
何刚突然跪地抚摸滚烫的铳身,官袍下摆被铁屑割裂:"天启二年我在登州见过红夷大炮......"这位曾弹劾魏忠贤的硬汉,此刻泪水在铁灰斑驳的脸上冲出沟壑:"若当年辽东有此物,我兄长何至于被鞑子马队踩成肉泥!"
暗处突然射来冷箭,柳三娘旋身用铳管格挡。箭簇上绑着的血书飘落:"再铸铁器者,诛三族!"——落款盖着南京工部侍郎私印,印泥却是扬州胭脂斋的朱砂。
史可法深夜提灯查访军器局,灯影在报废的铳管丛林里游移如鬼火。他忽然驻足凝视墙上《平番得胜图》,图中先祖史琳佩戴的永乐手铳,与眼前残破的迅雷铳竟有七分相似。
"当年成祖五征漠北,火器威震塞外......"史可法指尖划过生锈的铳机,突然被铁锈刺出血珠。血滴在铳管刻着的"宁作大明鬼"铭文上,竟与阿琉银链的波纹类似。
地窖深处,林砚正用玉珏切割琉球陨铁。阿琉忽然抓住他手腕:"父亲说过,星铁要用活人血淬火......"少女割破掌心将血抹上铳管,暗红血痕竟在月光下显现波斯楔形文字——这是穿越前博物馆里奥斯曼火枪的铭文!
腊月十八子时,三百亲卫队秘密换装五管迅雷铳。陈铁火为每个士兵系上妻子缝制的防火棉巾,棉巾一角绣着"不死还乡"——这是扬州绣娘们用被清军屠戮的亲人头发绣成。
试射场突发意外:小兵赵二狗因恐惧触发早爆,右手被炸成白骨仍紧握铳柄。他咽气前盯着柳三娘易容成的军医:"告诉俺娘......铳比锄头强......"鲜血浸透的铳管上,竟慢慢浮出阿琉血书的神秘符文。
史可法在晨雾中抚摸幸存的三十支迅雷铳,忽然解下祖传鱼鳞甲:"拿去吧,熔了给铳管包铁。"当铠甲在熔炉中化作铁水时,何刚在《军器注》上记录:"崇祯十七年冬,扬州铸铳三十又五,泣血而成者二十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