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万籁俱寂。
林修坐在黑暗中，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他遵照苏沐阁的指示，将自己身体的所有异常感受，用颤抖的手，记录在了一个笔记本上。
——“渴望阳光，具体表现为想把脸贴在灯管上。” ——“左眼瞳孔出现绿色纹路，形态疑似阔叶类植物幼芽。” ——“触碰植物时，有‘生命力’流失感，伴随轻微疲劳。”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写观察日记，而是在立一份遗嘱，一份证明自己曾经是“人类”的遗嘱。
就在他快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逼疯时，一阵极轻的、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咚咚，咚。”
是苏沐阁。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林修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他那位新上任的“项目总负责人”。
苏沐阁没有穿她标志性的白大褂，而是换上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运动服，长发高高束起，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她的手中，没有提着夜宵或者安慰的礼物，而是拖着一个银色的、看起来异常专业、像是特工装备的手提箱。
她走进宿舍，反手关上门，没有一句废话，首接进入了主题。
“报告你的实时状态。”
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台上的器械，瞬间驱散了房间里那股名为“恐惧”的粘稠空气。
林修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颗因为恐惧而疯狂跳动的心，竟然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个怪物，而是……一个等待着被录入数据的实验对象。
“口干，心率偏快，有轻微的畏寒感。”林修老老实实地回答。
“正常应激反应。”苏沐阁点了点头，她打开那个银色手提箱，里面的景象让林修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听诊器，没有温度计。箱子里，是各种他从未见过的、闪烁着幽幽蓝光的精密仪器。便携式基因测序仪、高灵敏度光子探测器、微电流生命体征监控仪……这哪里是急救箱，这分明是一个移动的P3实验室！
“伸手。”苏沐-阁戴上一双无菌手套，取出了一支采血笔。
林修下意识地想缩手，但看到她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乖乖地伸了过去。
“我们需要一个‘零号样本’，作为你身体变化的基准线。”苏沐阁一边熟练地采血、封存，一边解释道，“同时，我也需要你的口腔黏膜细胞和毛囊样本。”
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林修经历了一场他人生中最诡异、也最高科技的“体检”。
苏沐阁用一支笔形的强光手电，仔细地观察着他瞳孔深处那丝绿色的“嫩叶”，用高分辨率的相机拍下了數百张不同角度的照片。
她让他将手放在一块特殊的感应板上，然后将那盆快被他“吸干”的吊兰放到他手边。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了一股微弱的生物能量，如同涓涓细流，从他的身体，缓缓流入那株吊兰之中。
“能量转移得到证实。”苏沐阁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属于发现新大陆的科学家的光芒，“方向为单向输出，量级微弱但可被精确测量。林修，你现在……是一个行走的‘植物充电宝’。”
林修的脸，垮得像个苦瓜。这个称呼，还不如“人形盆栽”好听。
“总负责人，我……我的情况严重吗？”他小心翼翼地问，“还有得治吗？”
“为什么要治？”苏沐阁抬起头，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你正在经历的，是现代生物学最伟大的奇迹！每一个数据，都可能颠覆我们对生命、对进化的认知。我们不‘治疗’奇迹，我们只‘研究’奇迹。”
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像运动手环的黑色腕带，扣在了林修的手腕上。
“这是24小时生命体征监测器，它会实时记录你的心率、体温、皮下微电流、甚至是你皮肤对光线的吸收率。所有数据，都会同步到我的终端上。从现在起，你吃的每一口饭，睡的每一分钟觉，都将成为我们项目数据的一部分。”
她顿了顿，用一种无比严肃的语气，下达了“总负责人”的第一个指令。
“在没有我的允许下，禁止长时间接触任何植物，禁止暴晒太阳。在你学会控制你的‘光合作用’和‘能量输出’之前，你必须把自己当成一个……极度不稳定的、需要被严格管控的‘反应堆’。”
林修看着手腕上那个闪着微光的监测器，感觉自己不是被戴上了一个手环，而是被铐上了一副名为“科学”的镣铐。
苏沐阁收拾好所有的仪器和样本，重新将它们装回手提箱。她走到门口，转过身，看着依旧一脸茫然的林修。
“林修，”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再那么冰冷，多了一丝郑重，“记住，你不是怪物。你只是……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不要怕，我会陪着你。一起去看看，这条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
说完，她拉开门，拖着那个银色的箱子，消失在了寂静的走廊里。
林修独自站在房间里，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监测器。那上面，正平稳地闪烁着代表“连接成功”的绿色指示灯。
恐惧，依然深埋在心底。 但不知为何，一种奇异的、充满了未知与挑战的……冒险感，却也悄然生根，发了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