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阙代柔有气无力地甩了甩手。
凌巍拧着眉，沉默地离开了房间。
阙代柔喝了药后又开始陷入半梦半醒的昏睡。腹中疼痛消退得不完全，时不时抽痛几下，缓慢折磨着，让她不得解脱。
喝药可以硬灌，吃饭却不行。
凌巍每天只得想方设法地做些补身子的汤汤水水，但是一多半最终还是会被她吐出来。
看着她把自己折磨得形销骨立，凌巍的心情一日比一日焦躁。
阙代柔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光着脚走在悬崖边。
眼前是白雾皑皑，脚下是万丈深渊。
“柔儿……”
娘亲温柔的呼唤就在前方，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焦急地跑了过去。
终于冲破迷雾，她看到的却是一个穿着衣服的野兽，獠牙间还挂着血淋淋的碎肉。
娘亲奄奄一息地倒在野兽的爪下，声声泣血着对她喊：“快跑，柔儿……快跑……”
她想尖叫，却叫不出声。
慌乱后退时，忽然一脚踏空，失重感如潮水般将她吞没。
阙代柔浑身一颤，猛地醒了过来。
她摸了摸脸颊，发现冰冷的泪水早己爬满整张脸，连枕头都被打湿了一片。
转过头，阙代柔却突然愣住了。
床头的矮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青瓷小碟。里面的果仁正散发着淡淡的焦香。正是她前些日子故意说想吃的橡果。
明知这只是为了支开他随口胡诌的借口，凌巍却还是弄来了。
在这快开春的时节，他究竟翻了多少棵树，才凑出这一小碟金灿灿的橡果？
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阙代柔无意识地蜷起身子，将脸埋进膝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在胸口翻搅得生疼。
凌巍徒手翻越了好几座悬崖峭壁，才终于寻得几颗野生何首乌。
回到家，他顾不得自己满手血痕，小心翼翼地把何首乌切成片，配了朱砂山枣一起用山泉水煎煮。
凌巍守着药炉，盯着里面沉浮的药材，想起村里老人说过，这野生何首乌最是补精血。若是能让阙代柔养好身子，就算要他把整座山的悬崖都爬遍，他也是心甘情愿。
“雀儿，起来喝药了。”凌巍端着温热的药碗，轻声唤着床上的人。
阙代柔背对着他蜷成一团，正咬牙忍着腹中磨人的绞痛。
凌巍皱起眉毛，抬手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喝了药再睡。”
阙代柔满头冷汗，根本顾不得回应他。
凌巍把药碗搁在床头，语气因担忧而变得急切，“你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吗？熬坏了身子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重重吐了口气，见阙代柔依然不为所动，终于失去了耐心。
“起来，喝药。”
凌巍一把扯开被子，拎着阙代柔的胳膊把人拽了起来。
腹中疼痛忽然炸开，紧绷着的弦骤然崩断，阙代柔瞳孔紧缩，喉中溢出破碎的呻吟：“呃啊……”
凌巍这才看清她的样子，瞬间慌了神，“雀儿，你怎么了？”
阙代柔痛苦地捂着肚子，嘴唇惨白颤抖着，没有一丝血色。
“别吓我，雀儿……”凌巍把人抱进怀里，只觉得她身上一片冰凉，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
腹中像是被利刃寸寸刮过，里面的血肉沉沉坠着，像是连带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起往下拽。
疼痛攀升到无法承受的极限，阙代柔所有的痛呼都卡在喉间，只化作一声气若游丝的呜咽，随后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雀儿？！”
凌巍只觉得掌心里突然漫开一片湿热。低头看去，暗红的血正从她身下汩汩涌出，顺着他的指缝蜿蜒而下。
向来沉稳的手此刻抖得几乎托不住她。他下意识去捂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可那温热的鲜血依旧从指间源源不断地渗出，仿佛要带着阙代柔的体温，彻底地离他而去。
.
魂魄好像抽离了疼痛的肉体。
轻飘飘，软绵绵的。
很温暖，像是回到了娘亲的怀抱。
阙代柔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她笑着，越飘越高。
熟悉的呼唤，沙哑的哭喊，都渐渐淡去，化作遥远山谷里的回声。
她仿佛沉在无梦的深潭里，久违地睡了个绵长安稳的觉。
醒来时还有些恍惚，阙代柔怔怔地盯着房梁看了半晌，首到耳边传来小心翼翼的呼唤。
“阙姑娘？你终于醒了？”
阙代柔迟缓地转过头，床边坐着个陌生的姑娘，正捧着药碗担忧地望着她。
“你是？”
那姑娘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身后，扶着她微微坐起。
“我是隔壁五康村的，我叫田谣。”
阙代柔感觉这名字有些熟悉，但她脑袋昏沉，一时理不出头绪。
田谣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道：“终于退热了，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肚子还疼吗？”
阙代柔慢半拍地摸上自己的肚子，指尖触到的不再是圆润的弧度，而是一片软绵绵的凹陷。
孩子没了。
她本该觉得如释重负，心里却又像是堵了一团潮湿的棉花，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田谣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宽慰道：“你先前身子太虚弱……村里的老人说，留不住的孩子都是来渡劫的仙童，尘缘尽了就回去了。你别太难过，也别怪凌巍，这段时日……他也己经尽力了。”
“我不难过。”阙代柔抬起头，勉强笑了笑。
此时她才终于想起，眼前这位姑娘就是凌巍之前跟她提起过的，苏子平的心上人。
阙代柔转头看了眼门外，问：“苏大夫也来了？”
田谣点点头，“你别担心，子平帮你诊治过了，只要调养得当，不会落下病根的。”
阙代柔对这个却并不是很在意，她对田谣笑了笑，微微颔首道：“这段时日有劳田姑娘照顾了。”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却让田谣无端想起深秋的潭水。
表面映着暖阳，底下却早己沁透了寒意。
“阙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田谣摆了摆手，觉得眼前的人实在美丽又优雅，像只折翼的仙鹤，有种破碎而又摄人心魄的美。
难怪凌巍如此痴迷，说什么也不肯放她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