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橡木边门在寂洛宸身后无声地合拢,将悬崖边冰冷的海风、翻涌的浓雾以及艾尔那带着促狭笑意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庄园西翼走廊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包裹。
空气凝滞,带着古旧木材、昂贵地毯和消毒水混合的沉闷气味,与悬崖边的凛冽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风,只有死寂,却让寂洛宸觉得比外面更加…窒息。
他步伐未停,依旧沉稳,朝着自己客房的方向走去。但每一步踏在厚厚的地毯上,都仿佛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指尖残留的、被艾尔大手包裹的温热触感,如同烙印般清晰。手腕内侧那处被薄茧过的皮肤,更是传来一阵阵细微的、挥之不去的麻痒感,如同无数只蚂蚁在爬行。
最让他无法忽视的,是耳根处那点仿佛被点燃过的、尚未完全褪去的灼热感。
羞恼。
这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寂洛宸的心头。前世今生,他何曾有过如此……失态?被一个男人触碰,竟会……耳根发热?这陌生的、失控的感觉,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他感到烦躁和……危险。
玉佩在腰间传来一阵阵清晰的搏动,不再是悬崖边那种带着艾尔狂喜的灼热,而是变成了一种……带着点小心翼翼、又混合着得意洋洋的、如同偷吃了糖果的大型犬般的雀跃情绪。显然,艾尔正追在身后,并且心情好得快要飞起来。
这感知让寂洛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他加快脚步,只想立刻回到那间冰冷的客房,用绝对的安静和冰冷,重新冻结那片被搅乱的心湖。
终于,熟悉的房门近在眼前。寂洛宸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手,拧开,闪身进入,反手就要将门关上。
一只穿着昂贵手工皮鞋的脚,却快如闪电般卡在了门缝里!
“寂先生!” 艾尔带着喘息、却依旧充满活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一丝急切,“您走得太快了!”
寂洛宸关门的动作顿住。深不见底的眼眸隔着门缝,冷冷地看向门外那张俊美得如同太阳神、此刻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的脸。艾尔冰蓝色的眼眸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促狭、得意和一种“我抓到你了”的狡黠光芒。
“有事?” 寂洛宸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带着明显的逐客令意味。
艾尔仿佛没听出那冰冷语气下的抗拒,他微微用力,将门缝挤得更开一些,高大的身躯几乎要挤进来。他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扫过寂洛宸的脸,尤其是……那对在走廊壁灯柔和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如玉的耳朵。
“没什么大事,” 艾尔的声音带着笑意,故意拖长了调子,“就是……刚才在外面,风好像有点大?我看寂先生您的耳朵……好像被风吹得有点红?” 他眨了眨眼,语气无辜又促狭,像一只故意用爪子拨弄主人底线的大猫。
轰——!
寂洛宸只觉得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再次冲上耳根!虽然表面依旧冰封,但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片皮肤下的血液在加速奔流!玉佩的搏动瞬间变得滚烫而急促,清晰地传递着艾尔此刻那恶作剧得逞般的、巨大的愉悦感!
这混蛋!他绝对是故意的!
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瞬间凝结出比西雅图海雾更冰冷的寒意,甚至带上了一丝凛冽的杀意!他握着门把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捏碎!
就在寂洛宸即将用最冰冷的方式将这只“大型犬”彻底关在门外时——
艾尔脸上的促狭笑意却瞬间收敛了。他冰蓝色的眼眸里,那戏谑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郑重的光芒。
他不再试图挤进门,只是隔着那道不大的门缝,深深地、专注地凝视着寂洛宸那双翻涌着冰冷怒意的眼睛。
“寂先生,” 艾尔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穿透了门缝,清晰地传入寂洛宸耳中,“刚才……谢谢您。”
不是谢他挡风,不是谢他让出位置,甚至不是谢他刚才在悬崖边的“默许”。
艾尔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冰川,里面清晰地映着寂洛宸的身影:“谢谢您……为我母亲做的一切。谢谢您……留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我知道……这地方让您不舒服。这里的一切都……很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寂洛宸依旧泛着可疑红晕的耳根,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坚定:“但我向您保证,我会尽快清理干净。我会让这里……配得上您。”
玉佩的搏动在寂洛宸腰间陡然一变!不再是刚才的戏谑雀跃,而是瞬间转化为一种滚烫的、沉重的、带着无比郑重的承诺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心!那强烈的情绪透过玉佩的链接,如同滚烫的熔岩,狠狠冲击着寂洛宸那片被羞恼和冰冷覆盖的心湖!
寂洛宸握着门把的手,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力道。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的冰冷怒意,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微微晃动了一下。
艾尔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深深地看了寂洛宸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包含了千言万语——感激、珍视、决心,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拒绝的忐忑。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绅士地,收回了卡在门缝里的脚。
“您好好休息,寂先生。” 艾尔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有任何需要,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沉稳而坚定的力量感,融入了走廊另一端的阴影中。脚步声沉稳有力,渐渐远去。
寂洛宸依旧站在门后,手还握着冰冷的门把。门外,是空无一人的走廊和死寂的空气。门内,是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腰间玉佩那依旧滚烫、却不再戏谑、而是带着沉重承诺的搏动。
艾尔最后那番话,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在他心中激起了远比刚才那点羞恼更深的波澜。
他缓缓关上了门。沉重的门扉隔绝了内外。
寂洛宸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挺拔的身形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孤寂。他抬起那只被艾尔握过、过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手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薄茧留下的粗糙触感,以及……手腕内侧那挥之不去的麻痒。
玉佩的搏动清晰地提醒着他艾尔最后传递过来的那份沉重的承诺——清理这座腐朽的庄园,让它配得上自己?
寂洛宸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片冻结的寒潭剧烈地晃动着。羞恼、烦躁、一丝被看穿弱点的恼怒……种种情绪交织翻腾。然而,在那片混乱的冰层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如同冰封河床下悄然涌动的暗泉,正试图冲破束缚。
他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想要抓住那抹转瞬即逝的、来自艾尔掌心的温度,又仿佛想要将其彻底驱散。
这感觉……比权谋倾轧,更加难以掌控。玉佩在他腰间灼热地搏动着,如同无声的拷问,也如同深渊边缘,越来越清晰的灯塔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