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咖啡厅的约定还在下午，清晨的阳光带着雨后的清新，透过寂洛宸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块。门锁“咔哒”轻响后，艾尔像一道亮色闯入这片沉静的领域。
他穿着那件过于鲜亮的宝蓝色卫衣，金棕色的头发被晨风拂得有些蓬松，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印着卡通菠萝图案的纸袋和一个印着奶茶店Logo的塑料杯。冰蓝色的眼睛在看到寂洛宸的瞬间，就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期待和一丝极力掩饰却依然泄露无遗的紧张。
“寂先生！早！”艾尔的声音元气满满，带着点雀跃的尾音，与他平日里在镜头前或公众场合那种疏离矜贵的贵族少爷形象判若两人，“港岛最火的菠萝油和丝袜奶茶！我排了二十分钟队呢，刚出炉，热乎的！”
寂洛宸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纸袋和杯子上。菠萝油？丝袜奶茶？这些名字对他而言，如同天书。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黑色丝质衬衫，身形挺拔，面容沉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好奇。他微微颔首，侧身让艾尔进来。
艾尔几乎是雀跃着走向餐厅区那张光滑冰冷的黑岩桌面。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仿佛在安放什么稀世珍宝。然后，他献宝似的打开纸袋。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黄油焦香和烘焙甜香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淡了室内原本的紫檀冷香。纸袋里躺着两个圆滚滚、金灿灿的面包，表面覆盖着一层凹凸不平、油光发亮、如同龟裂土地般的脆皮，酥皮的边缘微微，仿佛随时准备簌簌掉落。
“这叫菠萝包，虽然里面没菠萝，但就是因为这层像菠萝的脆皮！”艾尔热情地介绍，冰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寂洛宸，像个急于展示新玩具的孩子。他拿起一个菠萝包，那层“菠萝纹”的酥皮果然应声碎裂了几片，掉落在洁白的纸袋上。“喏，这个是最经典的金牌酥皮菠萝油，里面夹了冰冰凉凉、厚厚的咸黄油片！”他把面包掰开一点，露出中间那片凝脂般的淡黄色固体黄油。
接着，他又拿起那杯奶茶，插上一根细长的吸管，推到寂洛宸面前：“这是港式丝袜奶茶，用特制的丝袜茶袋反复拉制，茶味很浓很醇厚，正好可以解菠萝油的甜腻！”深褐色的奶茶在透明杯壁上挂上浓稠的痕迹。
寂洛宸的目光在散发着热气的金黄菠萝包和深褐色的奶茶之间移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迟疑了一下，先端起了那杯温热的奶茶。吸管对他而言也是个新奇物件。他尝试着含住吸管顶端，轻轻一吸——
一股极其浓郁、带着强烈涩感，却又被厚重奶香和甜味包裹的液体瞬间涌入他口中！那口感如此陌生而强烈，霸道地占据了他的味蕾，让他下意识地微微蹙起了眉峰。茶香？奶味？甜度？这复杂的混合冲击，与昨夜那杯醇厚岩韵的武夷岩茶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市井的、首接的、近乎粗粝的活力。
艾尔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看到他蹙眉，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脱口而出：“是不是太甜了？还是茶太涩？我让他们做了半糖……” 他冰蓝色的眼眸里瞬间蒙上了一层忐忑，刚才的兴奋劲儿蔫了一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卫衣下摆，哪里还有半分国际超模的优雅从容，活像个做错事怕被批评的小狗。
寂洛宸咽下口中的奶茶，那奇特的滋味在口腔里留下绵长的尾韵。他放下杯子，摇了摇头，声音平淡无波：“尚可。”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艾尔瞬间多云转晴，眼睛“唰”地又亮了起来。
“那你尝尝这个！趁热吃！”艾尔迫不及待地把那个夹着厚厚黄油的菠萝包又往寂洛宸面前推了推，满脸都是“快试试这个宝藏”的期待。
寂洛宸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拿起那个温热、酥皮触感极其脆弱的面包。他尝试着像艾尔刚才那样，准备掰开。然而，那层号称“灵魂”的酥皮比他想象的更加“叛逆”。
就在他指尖稍一用力的瞬间——
“咔嚓！簌簌簌……”
大片的、金黄色的酥皮如同秋天最脆弱的落叶，纷纷扬扬地崩裂、脱落！它们掉落在光洁如镜的黑岩桌面上，掉落在寂洛宸昂贵的黑色丝质衬衫前襟上，甚至有一小片顽皮地粘在了他冷白的下巴边缘！
场面瞬间凝固。
艾尔：“！！！”
他眼睁睁看着那价值不菲的衬衫被“玷污”，看着向来纤尘不染、如同精密仪器般完美的寂洛宸，下颌沾着一点油亮的酥皮碎屑，神情似乎有瞬间的……茫然？艾尔的大脑“嗡”地一声，冰蓝色的瞳孔因为惊恐和强烈的“闯祸了”的念头而地震般收缩。
“对…对不起！寂先生！我…我我…纸巾！纸巾呢？！”艾尔彻底慌了神，平时舌灿莲花应对媒体的口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语无伦次。他手忙脚乱地在桌上摸索，一把抓过纸巾盒，因为太急，盒子脱手飞了出去，几张纸巾像白色蝴蝶般散落开。他顾不上去捡，又抽出一张，想也不想地就伸手要去擦寂洛宸下巴上的碎屑——动作急切又带着点笨拙的憨气。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冷白肌肤的瞬间，寂洛宸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动作依旧从容，仿佛刚才那场“酥皮雪崩”并未发生。他抬手，用自己干净的手指，精准地拈下了下巴上那点碎屑，动作优雅得像拂去一粒尘埃。然后，他垂眸，看着衬衫前襟上那片显眼的金黄油渍和碎屑，又看了看桌面上的一片狼藉。
“无妨。”寂洛宸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他甚至还拿起那个己经“秃”了一块的菠萝包，对着中间冰凉的黄油，尝试着咬了一口。
“咔嚓——滋…”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牙齿先是穿透了残余的、依旧酥脆的外皮，接着陷入柔软蓬松、带着微甜麦香的面包体，最后触及到那冰凉、咸香、瞬间在温热口腔里融化的厚切黄油！
冰与火！脆与软！咸与甜！
几种极端又和谐的口感与滋味在口腔里猛烈碰撞、交融！那种强烈的、富有层次的、带着市井烟火气的满足感，是寂洛宸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素来沉静无波的眼眸深处，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如同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虽然涟漪微小，但确实存在。
艾尔还维持着刚才想帮忙擦脸的动作，手里捏着皱巴巴的纸巾，紧张兮兮地盯着寂洛宸咀嚼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喘。看到寂洛宸咽下，喉结微动，他立刻屏息凝神，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像个等待最终宣判的囚徒。
寂洛宸的视线从手中的菠萝包移开，缓缓抬起，落在艾尔那张写满紧张、期待和一丝傻气的俊脸上。阳光落在他蓬松的金棕色发顶，给他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这个，”寂洛宸的指尖点了点残破的菠萝包，薄唇微启，吐出的评价依旧简短，却让艾尔的心跳瞬间飙上了云霄，“……不错。”
“真的？！” 艾尔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被点亮的星辰，璀璨得惊人。巨大的喜悦冲垮了他所有的紧张和刚才的“闯祸”阴霾，一个灿烂到近乎傻气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他完全忘记了要保持什么贵族少爷的矜持，也忘了地上散落的纸巾和桌面的狼藉，整个人因为这句简单的肯定而焕发出惊人的光彩，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奖赏。
他拿起自己那份菠萝包，毫无形象地大大咬了一口，酥皮照样掉得满桌都是，但他毫不在意，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对着寂洛宸傻笑：“是吧是吧！我就知道！这个搭配绝了！”
寂洛宸看着他吃得一脸满足、嘴角都沾着酥皮碎屑的模样，再看看自己面前的一片狼藉和衬衫上的油渍。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照进来，空气里弥漫着黄油、焦糖和奶茶混合的甜腻香气，与艾尔身上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快乐气息交织在一起。
这个混乱、甜腻、甚至有些狼狈的清晨，与他穿越之前所经历的冰冷、精确、充满算计的世界，是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灼热的温度。
他端起那杯被他评价为“尚可”的丝袜奶茶，又吸了一口。那浓烈、甜涩、带着市井烟火气的滋味，似乎也变得顺口了一些。
艾尔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哪家店的菠萝油酥皮最脆，哪家的奶茶茶味最浓，阳光落在他带笑的侧脸和沾着碎屑的嘴角上，整个人闪闪发光，憨态可掬，哪里还有半分高冷矜贵的影子。
寂洛宸安静地听着，偶尔啜一口奶茶。破碎的酥皮在晨光下闪着油润的光，像散落一地的、微小而真实的欢愉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