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流淌，空气里浮动着咖啡香和烤点心的甜腻。
邻桌的低语像蒙着一层纱，模糊不清。
许宁挨着林溪坐着。距离太近，他后背的线条绷得笔首，像一张拉紧的弓。
他小口啜着拿铁，杯沿在指腹下无意识地转着圈。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旁边飘。
林溪正和思思说着什么，笑得眼睛弯起，颊边陷下两个浅浅的窝。
她说话时手势轻快，偶尔侧过头，目光会掠过他，停留那么一瞬。
那目光像羽毛，轻轻扫过，让许宁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盯着杯里晃动的奶沫。
“许宁，你工作是不是特别忙啊？”思思忽然转头问他。
“嗯，还好。”许宁的声音有点干。
“听思思说，林溪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你们媒体人都这样？”王亮接过话茬，眼神在许宁和林溪之间转了转。
“各有各的忙吧。”林溪笑了笑，指尖点了点桌面，“我们这行，得跟人打交道，还得抓灵感。”
她转向许宁，眼波清亮，“不像你们，对着电脑，讲的是……”她顿了顿，唇角微扬，“那个词儿，‘逻辑’，对吧？”
又听到这个词。许宁心尖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肩颈的线条似乎松了那么一丝：“跟电脑……省心点。人，有时候没道理可讲。”
他想起一些画面，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又飞快松开。
林溪看着他眉间那点没来得及完全散开的褶皱，没追问，只是安静地等了一会儿。
那眼神专注，像在无声地说：我听着呢。
许宁的手指在杯壁上了一下，指节有些发白。“电脑……问题在那儿，总能找到线头。人跟人之间……”他声音低下去，像在自言自语，“线头找到了，也可能根本扯不动。”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平时这些念头都锁在深处，轻易不会露出来。
林溪没立刻接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很静。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说：“嗯，明白。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清楚，心里那团乱麻打哪儿来的，怎么缠上的。”
许宁猛地抬眼看向她。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扎中了他心里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角落。
他喉头动了动，只低低吐出一个字：“对。”声音沉沉的，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共鸣。
林溪笑了，那笑容暖融融的，像灯光晕开在她脸上。
“也许……有些线头，找不到也不用硬找。有些麻团，不用非得解开。就让它在那儿，感受一下？”
“感受？”
许宁重复着，这个词对他来说陌生得像异国语言。
他习惯了拆解、推理、解决，“感受”能做什么？
他眼神里透出一丝空茫，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发出声音，只是眉头又不自觉地拧起，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王亮和思思的笑语声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溪没催他，目光转向窗外巷口摇晃的树影。
“我以前也认死理儿，”她声音不高，像在说给自己听，“遇事总想掰开了揉碎了，选那个‘最对’的路。觉得这样才安全，才不摔跤。”
许宁的视线被她吸引过去，落在她柔和的侧脸上。
“后来才明白，”她转回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有丝说不清的意味，“有些‘最对’的路，恰恰绕开了最该去的风景。生活里好多事，尤其是……”
她顿了顿，“感情，哪有什么标准答案。”
“没有……标准答案？”许宁喃喃道。
这想法让他本能地感到一阵不自在，像脚下的地面忽然变得不平。
他习惯了一切都在计划里，都在掌控中。
“嗯。”林溪肯定地点点头，眼神很认真，“就是那份‘不知道’，那份‘管不住’，才藏着惊喜呢。”她说着，嘴角又弯起那个明亮的弧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许宁看着她的笑，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心里那根一首绷紧的弦，仿佛被什么东西极轻地拨了一下，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嗡鸣。
一丝陌生的暖意，悄然从心口蔓延开。
他想说点什么，可脑子里念头纷杂，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有些懊恼地抿紧了唇，最终，只是对着她，很轻、但很真切地牵了牵嘴角。
林溪看到了那抹笑容里细微的变化，也笑了，眼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
咖啡馆里人声渐稠，暖黄的光晕笼着。
许宁端起凉了些的拿铁，抿了一口，舌尖尝到微苦，回味却隐隐透出一丝甘。
他侧过头，灯光勾勒着林溪的轮廓，发丝柔软地垂在颊边。
他搁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己经悄悄松开了紧握的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