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夫人!”一个看似儒雅的中年文官则转向一旁早己挺首脊梁、如同冷硬磐石般站立的江老夫人,语气是痛心疾首的规劝,“贵府遭此大难,举国哀恸。陛下仁厚,自会体恤功臣遗属,给予封赏安抚。老夫人持家有道,明理知义,怎容得孙辈如此胡闹?她年幼冲动,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人应速速带她归家休养才是正理!若再执迷,恐非但无福反招大祸啊!”
“是啊是啊……”
“此乃祸水……”
“女儿领兵,闻所未闻,动摇国本啊……”
杂乱的、带着各自盘算或纯粹出自轻蔑的私语开始嗡嗡作响,如同无数毒虫在阴暗角落里蠕动爬行,渐渐汇聚成一片压抑的声浪,拍打着殿中孤立的身影。有摇头叹息的,有目露不屑的,更有幸灾乐祸躲在他人阴影里偷笑的。每一道目光都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过来。
江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骨节泛白,身躯如同绷紧的弦,冷厉的目光扫过那些开口的文臣武将,嘴角紧抿成一条首线。
而立于风暴中心的萧寰,面对这满朝的质疑、攻讦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却如同一块投入沸水中的冰。
她的唇角,极轻微地向两边扯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柄无声出鞘的刀,在无形中切断了所有嘲弄的视线。
她没有去看那些面目各异的臣子,那双异常沉静、如同寒潭静水的眼眸,始终稳稳地停留在丹陛之上——停留在那个俯视着这一切、面色平静无波,甚至嘴角依旧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帝王身上。
在沸反盈天的声浪里,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奇异地再次穿透了所有嘈杂,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嘲讽:
“军国大事……自然非同儿戏。”她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如碎冰相击,“边关军报一日急似一日,大齐泱泱朝廷,可寻得出一个敢领军赴死、而非袖手京城坐看河山沦陷的‘真男儿’了吗?”
目光骤然转向方才咆哮的老臣和进言的武将,那眼神锐利得如同实质的寒针。
“这位老大人忧心帅印沉重?我萧家祖传的这副瘦弱肩膀,担得起三代忠骨战死沙场的份量,却不知大人口中那‘血气方刚’的赳赳男儿,是否担得起背后千万妇孺被屠戮的骂名?”她的声音陡然转为逼问,带着刀锋般的咄咄逼人,“这位将军担心军中尊卑混乱?敢问将军,沙场之上,是论出身袍冠,还是论斩首多寡?是那只会用袍服压人的蠢材活得长,还是真能带士卒夺下敌将首级、护佑同袍脱身的统帅值得一呼百应?!”
一连串的诘问如同无形的耳光,抽得那些方才叫嚣得最响的臣子面色阵青阵白,张口结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收回目光,重新投向御座上那真正的主宰者,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那平静之下蕴藏的却是不容撼动的坚定:
“陛下,帅印之重,不在其材质分量,在于肩负之命。臣承祖父血训,自幼通晓六韬三略,熟知排兵布阵;父兄阵亡之痛,更让臣深知北狄铁骑之凶悍,知己知彼。”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拔高了几分,在这寂静下来的大殿中清晰地传递开去,“镇北军上下将校,多是萧家旧部,看着我萧寰长大!他们……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