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好”,不似契约,更像是一个承诺。
缘一没有问,这句承诺需要用多少个日夜的苦修来兑现。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仙人的第一道考验。
“急什么。”
蛞蝓仙人的分裂体慢悠悠地吐出一串泡泡,那甜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看穿心思的娇嗔,“修行这种事,最忌讳的就是心急。你看这林子里的蘑菇,哪一个不是安安静-静地长个几十年,才敢冒出头来见光的?”
她用触角指了指不远处一棵巨树下,那片幽蓝色的菌毯。“去吧,小家伙。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
缘一依言,走到那片柔软的、散发着微光的菌毯旁,盘膝坐下。
菌毯的触感奇特,像是活物,带着微凉的温度,缓慢地起伏,与这片森林的呼吸同步。
“然后呢?”他问。
“然后?”蛞蝓仙人的声音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慵懒,“然后就听着啊。”
“听?”
“对,听。”她那小巧的身躯在原地转了个圈,似乎对缘一的迟钝感到有些好笑,“听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听露水从叶尖滴落的声音,听……这片林子里,每一个生命的心跳声。”
缘一闭上了双眼。
他试着将精神沉静下来,屏息凝神,去捕捉那虚无缥缈的声音。
风声……没有。
这片森林里,空气仿佛是静止的。
露水……也没有。
空气得如同浸在水中,根本不会凝结成露。
他听到的,只有自己胸膛里,那颗心脏“咚、咚、咚”的、越发清晰有力的跳动声。
紧接着,无数嘈杂的、混乱的画面,如同失控的野马,在他的脑海中肆意奔腾。
是那五个日向族人临死前,眼中那混杂着恐惧与不解的眼神。
是日向宗矩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老脸。
是绳树那句颤抖的质问:“为什么?!”
是纲手师父将护身符塞进他怀里时,那故作凶狠,却掩不住担忧的眼神。
还有……额头上那道“笼中鸟”咒印,在每一次查克拉流转时,带来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微弱刺痛。
这些声音,这些画面,像是一把把淬毒的尖刀,将他试图构建的宁静撕得粉碎。
“噗嗤……”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
缘一睁开眼,看到蛞蝓仙人正用那对剔透的触角,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小家伙,你的心里,可真热闹啊。”
她的声音依旧甜美,却多了一份洞悉一切的了然,“憎恨、愤怒、迷茫、渴望……还有一丝连你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带着这么多东西,你怎么可能听得见林子的声音?”
“你听见的,只是你自己的心猿在嘶吼罢了。”
心猿……
缘一的身体,微微一僵。
“仙术查克拉,是身体能量、精神能量,与自然能量的三者合一。”
蛞蝓仙人的声音,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你的身体,是上好的容器。你的精神,也足够坚韧。可你的‘心’,却是一座关押着无数猛兽的囚笼。在打开笼门,拥抱自然之前,你得先学会,如何安抚你自己的那些猛兽。”
说完,她便不再言语,身体舒展开,像一滩融化的奶糖,似乎真的准备睡个回笼觉了。
缘一再次闭上眼。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强行压制脑海中的杂念。
安抚猛兽……不是杀死它们,也不是囚禁它们,而是……安抚。
他放弃了去“听”,转而开始“呼吸”。
那是他早己刻入骨髓的、属于继国缘一的本能。
日之呼吸。
一呼,一吸。
平缓,悠长,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韵律。
随着呼吸的吐纳,他体内的查克拉,不再是无序地流淌,而是开始以一种固定的轨迹,缓缓运转。
起初,脑海中的那些嘶吼与咆哮依旧猛烈,冲击着他脆弱的防线。
但他没有理会。
他只是专注地,一遍又一遍地,进行着最基础的呼吸。
仿佛回到了最初,在日向家那间狭小的屋子里,他第一次握住木刀的时候。
世界很大,也很危险。
他唯一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手中的刀。
渐渐的,那狂暴的“心猿”,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平静而坚定的韵律。
它的嘶吼声,慢慢低了下去,从狂怒的咆哮,变成了不甘的低语,最后,化作了倦怠的喘息。
周遭,变得安静下来。
不是死寂。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鲜活。
他“听”到了。
不是用耳朵。
他“听”到身下的菌毯,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听”到不远处的巨树,那磅礴的生命力,如同缓慢而有力的河流,在粗壮的树干中奔涌。
“听”到更远处,一只不知名的甲虫,正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孩子,埋进温润的腐殖土中。
无数个微弱的、却又清晰无比的“心跳”,汇聚成了一首宏大而和谐的交响乐。
而他自己,也是这首交响乐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音符。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融化了。
融化进了这片森林,这片由无尽生命构筑的、温暖的海洋之中。
自然能量,不再是之前那般狂暴的、试图将他撑爆的洪水。
它变得温顺而亲切,如同母亲的手,轻轻地、温柔地,包裹住他,渗入他的每一个细胞。
在他的眼角,那抹橘红色的仙人纹路,再次浮现。
这一次,它没有迅速隐去,而是稳定地停留了片刻,散发着淡淡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缘一缓缓睁开眼。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但又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真没意思。”
蛞蝓仙人那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还以为能看你多出会儿丑呢,结果这么快就找到了门道。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爬了过来,绕着缘一转了一圈,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惊奇。
“看来,我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