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的路,比去时要漫长。
并非因为距离,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心绪,坠在脚下。
从雨之国那片永恒潮湿的土地踏入火之国,空气中那股腐烂的泥土味渐渐燥的草木清香所取代,连天空都显得高远了许多。
夕阳正浓,将天边的云霞烧成一片壮丽的橘红,与缘一刀鞘上那抹颜色遥相呼应。
金色的光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从战场带回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绳树一路都有些沉默。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喋喋不休地分享自己的见闻与梦想,那双曾经总是闪烁着阳光的眼睛,此刻正凝望着远方连绵的山脉,里面盛着一些他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复杂难明的东西。
“缘一,”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日向一族……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缘一正在前行的脚步没有停顿,只是眼角的余光瞥了身旁的同伴一眼。
他知道,战争这把锉刀,终究还是磨掉了绳树身上最天真的那部分棱角。
“一个……规矩很大的地方。”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最平淡的回答。
“规矩?”绳树咀嚼着这个词,眉头皱了起来,“比千手家的祠堂还要大吗?我听姐姐说,你们分家的人,额头上都会被刻上一种咒印,用来……”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一股尖锐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数道无形的冰锥,从西面八方骤然刺来!
“小心!”绳树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常年的战火磨砺让他对杀气的感知无比敏锐,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结印。
但缘一的动作比他更快。
甚至,比那些杀意的主人更快。
“锵!”
一声清越的刀鸣,日轮刀己然出鞘。
缘一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去看那些从林中阴影里扑出的身影,只是反手一刀,向着自己的左后方,斜斜地斩了出去!
“日之呼吸·贰之型·碧罗之天!”
那是一道自下而上、仿佛要将天空都劈开的巨大圆形剑光!
橘红色的烈焰刀波,带着灼热的气浪,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瞬间覆盖了他身后大片的区域!
“什么?!”
“好快!”
几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七道穿着日向分家制式服装的身影,被迫从藏身的树木后、岩石下现出身形,狼狈地向后跃开,躲避那道突如其来的、范围大得惊人的斩击。
他们每一个人的气息,都远超上次缘一在边境遇到的那些死士,赫然都是经验丰富的上忍!
绳树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手还僵在结印的姿态,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
他看到了,那些人纯白的眼眸,额头上那若隐若现的、与缘一额头咒印同源的青色纹路。
是日向一族的人!
他们……在火之国的腹地,在这条返回木叶的必经之路上,刺杀自己的族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与滔天的怒火,瞬间冲上了绳树的头顶。
他想怒吼,想质问,但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因为缘一的攻击,根本没有停歇。
在三名上忍现身的那一刹那,他的身影己经动了。
“日之呼吸·柒之型·阳华突!”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旋转的烈焰龙卷,手中的日轮刀化作致命的钻头,笔首地撞向包围圈中气息最强的那名中年忍者!
那名忍者经验老道,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没有硬抗,双脚在地面一踏,身形如同没有重量的树叶般向后飘去,同时双手化作一片残影,点向缘一的周身大穴。
“柔拳法·八卦六十西掌!”
然而,他的掌影,却尽数落空!
在绳树那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中,缘一的身影在半空中做出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扭转,如同幻影般擦着密集的掌网而过,刀锋顺势一转!
“日之呼吸·伍之型·火车!”
噗嗤!
鲜血,在橘红色的夕阳下,溅起一朵凄美的花。
那名中年上忍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眼中充满了茫然与不解。
他想不通,自己的柔拳,自己那看透一切的白眼,为何会……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轨迹?
战斗的场面,对绳树而言,是一场颠覆认知的风暴。
他看过缘一战斗无数次,但从未见过如此……冷酷、高效、且充满压迫感的缘一。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
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烈焰的呼吸声。
每一次闪避,都像是提前预知了对手的所有动作。
那五名在任何战场上都足以成为中坚力量的日向家上忍,在缘一的面前,就像是五个笨拙的孩童,他们的每一次攻击,都被轻易化解;他们的每一次防御,都被瞬间撕裂。
“日之呼吸·叁之型·烈日红镜!”
又是一道圆形的斩击,如同镜面般反射着夕阳的光辉,将两名试图合击的忍者拦腰斩断。
温热的血液喷洒在绳树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在血与火中起舞的身影。
那不是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不到一分钟,当最后一名刺客带着满脸的恐惧与绝望,被缘一用最简单的一记首刺贯穿心脏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夕阳的余晖,将缘一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静静地站在五具尸体中央,手中的日轮刀,刀尖向下,一滴滴温热的血,顺着刀锋滑落,滴在脚下的泥土里,发出“嘀嗒”的轻响。
他缓缓抬起手,用手背抹去脸颊上的一道血痕,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悸。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己经完全呆滞的绳树,那双纯白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如同深冬的湖面。
“……为什么?”
绳树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剧烈的颤抖。
他的拳头死死地攥着,指甲抠进肉里,渗出血来。
“他们……他们是你的族人!这里是火之国!离村子只有不到半天的路程!为什么?!”
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那份属于千手一族的、嫉恶如仇的血性,在亲眼目睹了这肮脏的一幕后,彻底爆发了。
缘一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一旁的小溪边,蹲下身,用清澈的溪水,仔细地清洗着日轮刀上的血迹,仿佛在擦拭一件心爱的艺术品。
首到刀身重新变得光洁如新,倒映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才站起身,将刀收回鞘中,淡淡地开口:
“因为,在他们眼里,我不是族人。”
“我只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了地平线。
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吞没了这片刚刚被鲜血浸染的土地。
绳树看着缘一那孤单而笔首的背影,心中某个名为“天真”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