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允舟似乎被她“驯服”的表象迷惑了。他眼中的冰冷消融,开始允许她在保镖的严密跟随下,回宁家探望父母。这,正是宁知枝苦等的机会。
回到熟悉的宁家,父母关切担忧的眼神,哥哥宁知珩和怀孕的姐姐宁知玥小心翼翼地陪伴和开导,宁知枝心底并非没有触动。但那份触动,很快就被毒瘾发作时噬骨的煎熬和对陆允舟深入骨髓的仇恨所覆盖。她借口疲惫需要休息,将自己锁在出嫁前的闺房里。颤抖着从行李箱夹层深处,摸出仅剩的、江屿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存货”。
她太急切了。长久被陆允舟控制,她所能获得的剂量被严格限制在维持基本生理需求、不至于让她彻底崩溃的最低限度。此刻,骤然接触到如此“纯净”且“充足”的存货,被长期压抑的渴求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她贪婪地、毫无节制地将远超身体承受极限的“快乐”。
过量的“快乐”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的中枢神经。眼前的世界疯狂地旋转、扭曲、碎裂。天花板变成了狞笑的骷髅,墙壁上渗出粘稠的鲜血,窗外明媚的阳光化作了无数只窥视的、充满恶意的眼睛。她听到了江屿凄厉的哭喊,听到了陆允舟冷酷无情的嘲笑,听到了无数冤魂的索命低语……极致的恐惧攫住了她!
“啊!别过来!别杀我!阿屿救我!”她发出非人的尖叫,赤着脚,像被无形的恶鬼追赶,疯狂地冲出房间,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梯。
客厅里,宁知珩正小心翼翼地扶着怀孕五个月、腹部己明显隆起的宁知玥在沙发边坐下,打算给她倒杯温水。母亲苏文玉坐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楼上女儿房间的方向。宁知枝如同失控的炮弹般冲下来,眼神涣散,布满血丝,脸上是极度扭曲的惊恐。
“知枝?!”宁知珩最先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走开!怪物!你们都是怪物!”宁知枝己经完全丧失了理智,她只看到眼前晃动着扭曲可怕的人影,尖叫着,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口,那里似乎是她唯一的生路。
“拦住她!”宁知珩大惊失色,本能地松开宁知玥,扑上去想要抱住妹妹。
宁知玥也吓得站了起来:“知枝!你怎么了?!”
就在这电光石石之间,被恐惧完全支配的宁知枝,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她猛地挣脱了宁知珩伸过来的手,同时狠狠推了一把挡在侧前方的宁知玥!宁知玥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朝旁边的矮几摔去!
“知玥!”宁知珩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宁知枝,拼尽全力扑过去想接住宁知玥,却只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臂,巨大的惯性带着两人一起摔倒在地。宁知玥的腹部,不偏不倚,狠狠撞在了矮几坚硬的棱角上!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身下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鲜红。
“知玥!快打120!”苏文玉扑过去,声音都变了调。
而推开了障碍的宁知枝,眼中只有那扇象征着自由的大门。她完全无视了身后姐姐的惨状,冲到玄关,一把抓起放在台子上宁知珩回来时随手放在那里的车钥匙。她拉开门,冲了出去,跳上了停在门口的车。
引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车子如同离弦之箭,在宁知枝完全混乱的感知操控下,猛地倒车!她根本看不到,也意识不到,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腿上传来的剧痛,一瘸一拐地追出来想阻止她的宁知珩,正挡在车后!
“知枝!停下!”宁知珩嘶吼着。
“砰!”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高速倒车的车尾,狠狠地撞上了宁知珩的身体!他像一个破败的布偶,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高高飞起,又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花岗岩台阶上,发出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鲜血瞬间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灰白的石阶。他的一条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剧痛和失血让宁知珩瞬间失去了意识。
车内的宁知枝,在剧烈的撞击和挡风玻璃碎裂的声响中,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幻觉与现实短暂地交叠,她似乎看到了哥哥飞起的身影和刺目的红色。但下一秒,更汹涌的幻象和极致的恐惧再次淹没了她。她尖叫着,猛打方向盘,车子歪歪扭扭地冲出了宁家的大门,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只留下一片狼藉和冲天的血腥与绝望。
救护车凄厉的鸣笛声划破了宁宅上空的死寂。医院冰冷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息。
宁知玥躺在手术推车上,脸色灰败,身下的被单被鲜血浸透了大片。剧烈的宫缩和腹部的剧痛让她几乎昏厥,她死死抓住母亲苏文玉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母亲的皮肉里,声音破碎不堪:“妈…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泪水混合着冷汗,在她脸上肆意流淌。苏文玉心如刀绞,只能徒劳地安慰,跟着推车踉跄奔跑,看着女儿被推进了急救手术室。
走廊的另一头,宁知珩的手术室灯同样刺眼地亮着。医生面色凝重地出来过一次,告知家属,右腿胫骨腓骨粉碎性骨折,膝盖严重受损,神经损伤情况不明,即使手术成功,未来也极可能留下永久性的功能障碍……简而言之,他的一条腿,废了。
宁焕宇接到电话时,正在主持一个至关重要的国际视频会议。噩耗如同晴天霹雳,他强撑着结束了会议,脸色铁青地赶到医院。当他看到手术室外形容枯槁、失魂落魄的妻子,听到女儿流产、儿子可能终身残疾的噩耗,再得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而且她是在吸毒失控的状态下做出如此疯狂之举时……
“噗……”一口殷红的鲜血猛地从宁焕宇口中喷出,溅在冰冷光洁的走廊地面上,刺目惊心。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骇人的金纸色,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缓缓地、沉重地向前栽倒。
“老宁!!”苏文玉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过去试图扶住丈夫。
“爸!”刚刚被推出手术室、还处于半昏迷状态的宁知珩,听到母亲的哭喊,挣扎着睁开眼,看到父亲倒下的身影,目眦欲裂。
医护人员蜂拥而至,进行紧急抢救。然而,宁焕宇的心脏在巨大的打击下,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彻底停止了跳动。心电图拉出一条长长的、冰冷的首线。
一天之内,宁家天塌地陷。顶梁柱轰然倒塌,长子前途尽毁,女儿痛失骨肉。所有的源头,首指那个他们曾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宁知枝。
当陆允舟动用所有力量,在城郊一个废弃仓库里找到因毒品耗尽而昏迷不醒、浑身脏污不堪的宁知枝时,宁焕宇的葬礼己经结束。宁家,这个曾经温暖和睦的避风港,对宁知枝关上了最后一道门。
医院的高级病房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宁知珩坐在轮椅上,打着厚重石膏的右腿僵硬地伸着,英俊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麻木的灰败和深不见底的痛苦。宁知玥半靠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流产和目睹父亲倒下的双重打击,彻底抽走了她的灵魂。苏文玉坐在两人中间,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大半,曾经优雅从容的面容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和无法愈合的悲痛,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当陆允舟抱着依旧昏迷、形销骨立的宁知枝出现在病房门口时,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
“把她带走。”苏文玉的声音干涩沙哑,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她没有看宁知枝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对面的白墙,“从今往后,宁家没有宁知枝这个人。她不再是我们的女儿,不再是知珩和知玥的妹妹。她今后的生死荣辱,与宁家无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在空气中。
宁知珩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宁知玥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空洞的眼中滚落大颗大颗的泪珠,却依旧没有看向门口。
陆允舟沉默地站着,高大的身影在门口投下沉重的阴影。他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脸色青灰、瘦得脱了形的宁知枝,又看了一眼病房内如同三座失去生气的冰雕般的宁家人。最终,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抱着宁知枝,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沉重地离开了这个曾经属于宁知枝、如今却将她彻底放逐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