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冷的瞳孔在月光下缩成细线。
林雨薇的手指像根冻硬的冰锥,正死死戳着玻璃窗,指节泛出病态的青白。
顺着那方向望过去,山坡上的黑影正随着夜风摇晃,像株被雷劈过的老树——可等她摸出随身微型望远镜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树。
风衣下摆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笔挺的西装裤。
男人站在两棵松树之间,面容被帽檐压得模糊,可那肩线、那垂在身侧的手的弧度,竟与张医生笔记里夹着的泛黄画像重叠起来。
“王倩,调附近路口的监控。”她对着微型耳麦压低声音,喉结滚动时尝到血腥味——刚才在通风管道里蹭破的嘴角又渗了血。
“收到。”耳麦里传来键盘敲击声,“三、二、一……”
监控画面跳上隋冷的手机屏幕。
她的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缩放,当那张脸被拉到最大时,后槽牙重重咬住了舌尖。
是他。
张医生在临终前用血在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的人像,高鼻深目,眉骨如刀刻,左眼角有颗比泪痣大些的褐色痦子——此刻正随着男人的动作在月光下忽隐忽现。
“他不是己经……”王倩的声音突然卡壳,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半年前爆炸案,法医确认过DNA……”
“假死。”隋冷打断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原主记忆里闪过片段:十七岁那年生日,她蹲在花园里给受伤的流浪猫包扎,管家说“老爷去瑞士参加医学峰会了”;后来被软饭男友骗去海岛,手机信号中断时,新闻里滚动播放“某生物制药公司实验室爆炸”。
原来所有巧合,早被人织成了网。
阿灰突然从她脚边窜上窗台,尾巴炸成鸡毛掸子。
这只跟了她三个月的黑猫平时最是沉稳,此刻却弓着背发出破锣似的低吼:“别靠近!他身上有腐肉味,像去年冬天被埋在雪堆里的老狗!”
隋冷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这是使用能力超过三小时的前兆。
她揉着额角转向林雨薇,女孩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发梢沾着窗玻璃上的冷凝水,每一根都在轻轻发抖:“他能听见,所有声音。”
“什么?”
“鸟的心跳,蚂蚁搬米粒的响动,雨落在蜘蛛网上的重量。”林雨薇的眼珠终于动了,缓缓转向隋冷,“他说,这是进化。”
隋冷的后颈泛起凉意。
她摸出兜里的弹弓——平时用来打树上的野果,此刻钢珠在掌心滚出湿热的汗。
“王倩,让局里调两只警犬过来,要德牧,攻击性强的。”
“隋冷你疯了?”王倩拔高声音,“外围警力还没到位——”
“听我说。”她打断对方,视线始终锁在窗外的男人身上,“他能干扰动物,但警犬戴了防暴项圈,电磁屏蔽能撑三分钟。”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王倩传来的定位:“警犬队五分钟到,我让老张带热成像仪在对面楼架好了。”
隋冷蹲下来平视林雨薇,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后颈——那里有块硬币大小的凸起,是被植入的芯片。
“薇薇,还记得上周在公园吗?你教我分辨喜鹊的‘报喜’和‘报警’叫声。”
林雨薇的睫毛颤了颤。
“现在需要你帮我个忙。”隋冷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软糖,是林雨薇上次在便利店盯着看了十分钟却没买的,“我们一起回忆,回忆你第一次听见麻雀说话时的感觉。害怕吗?开心吗?”
软糖的甜香飘进林雨薇的鼻腔。
女孩的瞳孔慢慢聚起焦距,像块蒙灰的玻璃被擦干净:“我……我在孤儿院后巷,有只麻雀卡在铁丝网上,它说‘疼,妈妈找不到我了’。”
“对,就是这样。”隋冷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袖口传过去,“现在闭眼睛,跟着我的呼吸。吸气——”
“呼气——”
两人的胸脯同时起伏。
隋冷能听见林雨薇的心跳从杂乱的鼓点,逐渐和自己的心跳合上了拍。
某种温热的、像电流似的东西顺着交握的手流过来,她的太阳穴不疼了,眼前浮现出碎片般的画面:
青砖铺的小巷,穿白大褂的女人蹲下来给鸽子裹纱布,鸽子扑棱着翅膀说“山火在西边”;
实验室里,玻璃罐中泡着发光的水母,水母的触须颤动着:“他在篡改记忆,用声波。”;
最清晰的是时间尽头的画面:白发女子站在金色光雾里,她的脸和隋冷有七分像,却多了份历经沧桑的温柔,正朝她们伸出手。
“啪!”
玻璃窗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
隋冷猛地睁眼,看见一只夜枭摔在窗台上,翅膀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呜咽:“烫!他的声音像烧红的铁,烫穿了脑子……”
“退后!”她把林雨薇拽到身后,弹弓“啪”地弹出钢珠,精准击中男人脚边的路灯。
灯泡炸裂的瞬间,男人终于抬起头——
那张脸,和隋冷镜子里的轮廓有三分相似。
“欢迎回家,我的女儿们。”男人的声音像浸在蜂蜜里的砂纸,“你们比我预期的更完美,特别是你,隋冷。”
隋冷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她摸出王倩给的特制耳机,塞进林雨薇耳中:“这是反声波干扰器,感觉不对就按开关。”
林雨薇没有接,反而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软糖还没化完,黏糊糊的甜:“我不怕。”
远处传来警笛声。
王倩的声音在耳麦里炸开:“警犬到位,热成像显示目标携带微型武器!”
男人笑了,抬手解开风衣扣子。
月光下,他胸前挂着和隋冷、林雨薇一模一样的银色吊坠,只是吊坠上的纹路更复杂,像某种古老的符咒。
“你们以为能逃开吗?”他一步一步走下山坡,皮鞋踩断枯枝的声音清晰得可怕,“从1923年那只鸽子开始,所有‘聆听者’都是我的作品。而你们,是最完美的终章。”
隋冷把林雨薇护在身后,阿灰不知何时跳到她肩头,喉咙里滚着威胁的呼噜。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般震动胸腔——不是害怕,是愤怒,是终于要撕开所有谎言的痛快。
“我不是你的作品。”她迎着男人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得很稳,“我是隋冷,是能听懂猫说话的隋冷,是会为被欺负的流浪狗出头的隋冷。”
林雨薇的手从她背后伸过来,轻轻勾住她的小拇指。
“我是林雨薇。”女孩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像春天第一声雷,“是能听见麻雀说‘妈妈’的林雨薇。”
男人的脚步顿住了。
天空突然亮起刺目的闪电,青白色的光劈开云层,照亮了他眼底翻涌的暗色。
而在更远的地方,隋冷听见了钟声——悠远、沉重,像某种沉睡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
“终章?”她扯了扯嘴角,把弹弓攥得更紧,“不,这才是序章。”
闪电熄灭的瞬间,男人的身影融进了黑暗里。
但隋冷知道,他没走——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和原主记忆里“爸爸”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阿灰在她肩头炸毛,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尖叫:“他在笑!他说游戏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