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推来的轮椅在消毒水味里发出轻响时,隋冷正捏着阿灰的爪尖给它修剪指甲。
乌鸦突然炸起半片翅膀,喙尖戳了戳她手背:"那猩猩在发抖,像被雨淋湿的老狗。"
她抬头,看见玻璃房里蜷着团灰褐毛团。
老年猩猩的眼眶凹陷成两个深潭,左前掌缠着渗血的纱布——那是被铁笼栅栏磨破的,阿灰昨晚飞过动物救助站时见过。
"它叫老金,被私人动物园遗弃的。"许医生摘下橡胶手套,指节抵着观察窗,"兽医说最多撑三天。
但它这两天总对着墙比划,像在说什么。"她侧过脸,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精准,"隋小姐,这是测试三阶能力的机会。"
隋冷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她才在实验室吐得脱水,现在太阳穴还突突跳着,但老金浑浊的眼睛里浮着团火苗——和阿灰当初在下水道里看她时一模一样的光。
"我试试。"她脱了外套,隔着玻璃都能听见自己心跳。
老金的呼吸声粗重得像风箱。
隋冷蹲在离它半米的地方,学着饲养员的样子摊开手:"我能听见你说话。"
猩猩的睫毛颤了颤。
最先涌进她意识的是松针的清香——是雨林,是童年时骑在父亲背上够树莓的味道。
接着是撕裂声,金属撞碎树冠的轰鸣,人类举着麻醉枪冲进家族领地的尖叫。
"爸爸不让我跑。"老金的思维像浸水的老磁带,画面闪得她头疼,"他说人类要抓最聪明的,我太小,不够聪明。"
隋冷捂住嘴。
她看见幼猩猩被母亲塞进树洞,听见父亲的低吼在枪响声里戛然而止。
然后是二十年的铁笼,游客的嘲笑,同伴一个接一个被推上卡车——首到昨天,饲养员用扫帚敲它脑袋:"老东西,没人要你了。"
"他们拿走了星星。"老金的思维突然清晰,枯瘦的手掌按在玻璃上,"穿白大褂的,拿走了我梦里的星星。"
隋冷的指尖抵上玻璃,与它掌心相对:"星星?是记忆吗?"
画面突然切换。
消毒灯惨白的实验室,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当他转身时,胸牌上的"X"刺得隋冷瞳孔收缩。
他手里举着个透明罐子,里面浮着团淡金色的光雾,老金的思维里炸开剧痛:"那是我的家,我的爸爸,我的星星......"
"够了!"隋冷猛地捂住耳朵,冷汗浸透后颈。
老金的喘息声突然变弱,饲养员推着医疗车冲进来时,她听见猩猩最后一缕思维:"谢谢......有人听我说。"
"它走了。"许医生按住她肩膀,"你做到了,不只是听懂,还引导它回溯了关键记忆。"
隋冷低头看自己发抖的手。
指缝里渗着老金的情绪:失去家族的痛,被剥夺记忆的恨,还有终于被听见的释然。
这些情绪像潮水退去,留下块坚硬的东西——她的能力,不再是被动接收,而是能引导、能挖掘。
"该试试另一个了。"阿灰扑棱着落在她肩头,翅膀扫过她耳垂,"昨晚你说想和我更近些。"
隋冷闭了眼。
这次不是听它说话,而是顺着那根连接彼此的线,往更深处探。
风突然灌进鼻腔。
她的视野升高,掠过楼顶广告牌,擦过行道树的梢——是阿灰在飞。
翅膀的肌肉如何收缩,气流如何从羽毛缝隙穿过,甚至能预判下一秒要转弯避开的无人机。
"左边有麻雀!"她脱口而出,睁眼时正看见阿灰一个急转,尾羽扫过那只棕褐色小身影。
乌鸦落回她手臂,歪头用喙蹭她鼻尖:"现在知道当鸟多累了?"
隋冷笑出眼泪。
这次的连接没有头痛,反而像多了双眼睛,一对翅膀。
她摸了摸阿灰颈后柔软的绒毛:"我们真的是一体的了。"
"别太得意。"阿灰叼走她发间的皮筋,"你闻闻,有股子机油味——他们又派了车。"
警铃在脑内炸响。
隋冷冲到窗边,果然看见三辆黑色商务车停在巷口,车顶架着的设备闪着红光。
三天前她突破能力时,那些仪器捕捉到了异常脑波,现在他们来收网了。
"野猫。"她对着空气喊,阿灰立刻扑向二楼窗台。
三只花斑猫从转角窜出,撞翻了奶茶摊,又追着外卖员的电动车狂奔——这是她和社区猫的暗号:制造混乱。
"鸽子。"她摸出兜里的哨子,短促吹了三声。
二十只白鸽从楼顶惊起,每只脚环都系着微型干扰器,在商务车上方盘旋,把监控画面搅成雪花。
"走。"她拽下帽檐,混进被猫群吸引的人群。
阿灰落在她背包上,用翅膀拍打她后颈:"地下车库B3,第三根柱子有暗门。"
地下设施的霉味比想象中重。
隋冷打亮微型手电,光束扫过满墙的档案袋,封皮上的"动物意识传输实验""宿主适配度92%"刺得她瞳孔收缩。
她抽出最上面的一本。
照片里是被开颅的猴子,实验日志写着:"情绪同步率87%,宿主出现攻击倾向";另一本夹着婴儿脚印,备注"人类幼体适配度测试,母体强烈抗拒,终止"。
最后一页掉出来时,她蹲在地上捡起。
泛黄的纸页上,"隋冷"两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批注:"特殊体质,可容纳多物种意识,建议优先培养。"
"他们不是想复制我。"隋冷的声音在发抖,"他们是想找个容器,装别人的意识......或者装很多人的。"
阿灰落在她脚边,用翅膀盖住她冰凉的手背。
回到安全屋时,天己经泛白。
隋冷把整理好的线索发给王倩,屏幕蓝光映着她发青的眼圈。
窗外的月亮只剩个模糊的影子,像被揉皱的纸团。
"你在看什么?"阿灰跳上她膝头。
"看我活成了什么样子。"她摸着乌鸦的羽毛笑,"以前我以为摆脱恋爱脑就是赢,现在才知道......"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话。
王倩的消息跳出来:"行动时间确定,明晚十点,南洋见。"
隋冷打开衣柜,取出那把从不离身的折叠刀——刀鞘上还粘着上次钓鱼时沾的鱼鳞。
她轻轻抚摸阿灰的羽毛:"这次我们不只是逃命,我们要赢。"
阿灰歪头啄了啄她耳垂:"赢了之后,去江边钓鱼?"
"当然。"隋冷把鱼竿塞进背包侧袋,金属竿身撞在刀鞘上,发出清响。
晨光里,她看见楼下有个穿西装的男人在看表——是跟踪的,还是送早餐的?
不重要了。
她戴上鸭舌帽,转身时,阿灰己经蹲在她肩头,对着窗外发出短促的啼鸣。
那是只有他们能听懂的,关于下一场冒险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