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锐响撕开雨幕,由远及近,像催命的符咒。七号码头的废墟之上,瞬间只剩风雨更狂的喧嚣。
凌墨霆掌心里,那个冰冷的终端屏幕浸染着猩红。有他的血,滚烫;有屏幕上定格的杨曼莉狰狞的面容,冰冷;还有屏幕裂纹缝隙里残留的、苏晚吟指尖拂过的痕迹,让他痛彻心扉。所有的线索碎片,被这鲜血和污浊的视频狠狠浇铸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垮了他世界最后的一根支柱。
照片是假的。
出轨是无辜的。
五年恨意是场巨大的笑话。
杨曼莉扭曲的面孔仿佛还在眼前无声尖叫:“……再找角度拍的几张照片!……我要他跳到银河也洗不清!……”
喉咙里那股甜腥再次汹涌翻腾!他死死咬住牙关,口腔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老板!”陆琛嘶哑的呼喊带上了惊惶,一只手紧紧扣住凌墨霆的手臂,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剧痛的后背,那里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渗透作战服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更糟糕的是,他佩戴的耳麦中传来后方信息组的紧急通报,急促而清晰:“陆队!检测到巨量可疑加密资金流正从贺兰家离岸核心账户节点强制外流!通道是……凯撒皇冠港!最后时间戳是……5分钟前!!”
凯撒皇冠港!
贺兰霆要跑!
凌墨霆布满血丝的眸子猛地一凝!那极致的痛苦和悔恨瞬间被一道冰冷的、属于上位者的绝对理智和滔天怒焰压制了下去!他凌墨霆是毁了!被一个毒妇和背后的毒蛇联手毁掉了他此生最珍贵的东西!但在他彻底碎成齑粉之前,必须有人付出代价!
贺兰霆!想卷款跑路?!把他的晚吟推下深渊还想毫发无损地逃走?做梦!
“上车!”凌墨霆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石头,却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肃杀!他没有看陆琛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那血正迅速被雨水冲淡,只留下刺目的红痕。他现在唯一能动用的是自己这台千疮百孔的躯壳和凌氏帝国最后的爪牙!他一甩臂膀,强行挣开陆琛搀扶的手,动作因为巨大的虚脱和伤痛踉跄了一下,随即稳住,如同受伤未死的孤狼,眼中燃烧着最后焚毁一切的戾焰!
被撞变形的车门打开,他矮身钻了进去,沾着泥泞和鲜血的手死死握住方向盘。
“老板!你的手!让我来开!”陆琛急喘着,额头冷汗混合雨水涔涔而下,显然伤势极重。他试图拉开驾驶座的门。
“坐稳!”凌墨霆低吼一声,没时间了!引擎发出濒死般的轰鸣!他眼神如刀,死死盯住苏晚吟消失的方向那一片深邃的黑暗——那个被洛伦佐撕开并带走了她的应急通道!那里通向……蜿蜒的临海山道!
“给老子……定位洛伦佐的车牌!给前方所有哨卡下最高拦截令!封锁所有环海山道出口!我要他们……插翅难飞!”凌墨霆对着车内通讯器嘶声下令,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和狠绝!他不会再犯任何错误!不能再失去晚吟哪怕一秒!
“可老板……那辆……”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不确定,“洛伦佐留下的黑色‘幻影’,我们……我们刚刚己经追出去了!但那辆开出去不到三公里就……就在山下废弃的采石场后面爆炸了!只剩下骨架!他们是金蝉脱壳!换了别的车,完全消失了信号!目标……跟丢了!”报告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挫败和恐惧。
车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爆炸?
金蝉脱壳?!
凌墨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青白,因用力而沾血的伤口被方向盘粗糙的皮革摩擦,传来清晰的刺痛。他却像感觉不到,只觉得一股更深的、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头顶!
爆炸?引开追兵?
洛伦佐?!果然!他根本不是普通的国际安保!这手段!这狠辣!这决断!
苏晚吟……苏晚吟就在那个心思深沉、手段莫测、对贺兰家怀有不明敌意的男人手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慌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比刚刚知道自己错恨了五年还要致命!那不是悔恨,是灭顶的恐惧!是对苏晚吟此刻处境的极端不安!洛伦佐到底是什么目的?!
“不惜一切代价!掘地三尺!给我找!!”凌墨霆的咆哮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炸响,带着近乎失控的戾气和绝对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一脚狠狠踩下油门!残破的车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碾过泥泞,朝着那未知的黑暗山道狂冲而去!方向——凯撒皇冠港!先堵死贺兰霆那条毒蛇!他不信洛伦佐和贺兰霆之间没有联系!
暴雨如注,冲刷着车窗。雨刷器疯狂摇摆,视野一片混沌。凌墨霆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被自己鲜血和污泥糊得一片狼藉的中控台。他艰难地伸出手,想去擦拭那碎裂终端屏幕上的污血和水迹——那是他现在唯一的、和苏晚吟有关的实物凭证,是她曾经就在他眼前咫尺却又被命运残酷拉远的冰冷触感。
就在他布满细小划伤的手指几乎碰到那冰冷屏幕的瞬间——
嗡……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濒死蜜蜂般的震动声,极其突兀地,从那被血污覆盖的屏幕底部极其隐蔽的接口处……发出了极为短暂、难以察觉的一下震动。
随即,彻底熄灭。
像死了一样。
凌墨霆沾血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不足一厘米处!身体骤然僵硬如铁!
那一下震动……是错觉?!
还是……
在他看不到的后台数据流深处,一行代码早己默默执行完毕:
“特殊模式激活 – 坐标锚定种子己嵌入目标通讯载体 - 广播频率:幽灵频道 - 倒计时:23:59:59…”
“再快一点!”洛伦佐的声音如同钢铁摩擦,锐利低沉,穿透引擎的咆哮。他坐在副驾驶,指节分明的手指在膝盖上一台军用级平板电脑上飞速划过,调取着复杂的加密地图和海陆空实时交通监测数据。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没有丝毫慌乱。刚才那场引爆自己座驾的“金蝉脱壳”对他来说,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
防弹商务车在沿海盘山道上高速行驶,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撕破雨幕。强大的扭矩让车身紧紧贴着湿滑的悬崖内侧路面疾驰,每一次过弯都带着惊心动魄的精准。
车后座上,苏晚吟微微蜷缩着。一件干燥带着洛伦佐气息的黑色长外套披在她肩上。冰冷的雨水浸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在脸颊,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她紧抿着唇,那双被雨水洗过的清澈眼眸透过车窗,失神地望着外面疯狂倒退的、被雨水和雾气笼罩的山崖与墨黑翻滚的大海。
雨水敲打着车窗,也敲打着她的心。凌墨霆最后跪在泥泞里、被陆琛架起时那双绝望到空洞的眼睛,以及他喷出鲜血那一幕……不断在她脑海中闪现,如同尖锐的碎片反复切割着早己麻木的心弦。痛吗?她不知道。只感觉胸口像被掏空了一块更大的洞,呼啸地灌进更冷的寒潮。
杨曼莉被洛伦佐的助手粗暴地塞进第三排,整个人地窝在座椅里,如同被抽走了魂的破布娃娃。嘴唇哆嗦着,眼神呆滞无光,嘴里反复念叨着模糊不清的音节,似乎刚才视频录制的冲击和被强行带走的恐惧彻底击垮了她的神经。没人理会她。
“还有多远?”开车的助手之一,一个轮廓刚毅、如同磐石般的壮汉沉声问道。车辆又是一个急弯,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轻微的嘶鸣。
“换路线。X3支路,废弃气象监测站。绕开凯撒皇冠港外围所有预设哨卡。”洛伦佐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扫过屏幕上一个飞快接近的红色标记点——那是凯撒皇冠港的轮廓。“贺兰那条丧家犬应该快到了。但那里……是他最后的挣扎。”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和冰冷的笃定。似乎贺兰霆所有的动作,都在他的棋盘之上。
车子猛地转向,拐入一条更为狭窄、两边杂草丛生几近淹没路基的支路,颠簸剧烈。
苏晚吟被惯性带得微微一晃。肩膀上那件外套的冷冽气息包裹着她,混合着车内皮革和一种……极其微弱的、近乎电子元件热敏散发的焦煳味?
洛伦佐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后视镜,掠过苏晚吟失魂落魄的侧脸。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着腰间那条……看似只是普通皮质的装饰腰带的金属搭扣。那搭扣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哑光,形状异常工整复杂。
洛伦佐的视线停留了极其细微的一瞬。随即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重新投向手中屏幕上那冰冷复杂的地图。
就在这颠簸前行的死寂中。
洛伦佐耳蜗深处最隐蔽的通讯单元里,植入的生物接收器突然接收到一组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加密等级却超越寻常的定位脉冲。
信号源——锁定在这辆车内!
目标载体的物理标记,赫然指向……后排!
洛伦佐搭在平板电脑边缘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眼。
深灰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隔着冰冷的金属座椅靠背,静静地、如同狩猎中的鹰隼,落在那件盖在苏晚吟身上的、属于自己的黑色外套内侧——靠近肩胛骨的位置。
一点微不可察的灰蓝色信号指示灯,正在规律的明…灭…明…灭……
像一个无声的倒计时钟摆。
宣告着一个新的、更致命的棋局。
刚刚拉开序幕!
此刻。
远离风雨盘山道的深海。
一艘线条流畅、如同海上幽灵般的银灰色高速潜艇内。
灯光柔和,空气带着冰冷的洁净感。
贺兰霆优雅地端起一只水晶杯,抿了一口里面琥珀色的液体。他坐在一张弧形控制台前的真皮座椅上,脸上没有丝毫仓皇逃离的狼狈,只有一丝阴沉和即将复仇的快意。
控制台主屏幕被切分成数个区域。
其中一个屏幕,正播放着卫星传来的实时画面:
是暴雨中混乱不堪的七号码头废墟。
画面被拉近、放大!
特写:凌墨霆跪在泥泞血水里,疯狂扑向那个被遗落的、闪着微光的终端!
特写:终端碎裂屏幕上,映出杨曼莉最后狰狞定格的脸!
特写:凌墨霆喷出的那一大口鲜血!
“啧…精彩。”贺兰霆的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像淬毒的刀锋,阴冷而粘腻。“这场戏,真是超出预期的……美味。”他轻轻摇晃着酒杯,仿佛在欣赏最醇美的艺术。“看来,该给我们那可怜的小白鼠,再加一点助燃剂了。”
他指尖优雅地在控制台一处隐秘的感应区域划过。
滋……
屏幕上,实时传输的凯撒皇冠港地下指挥中心一个核心加密频道,瞬间切换!
频道连通!
一个低沉的、仿佛经过特殊处理失真变声的男声在频道内响起,带着命令和冰冷的杀意:
“计划B组激活。目标:苏晚吟。”
“指令:在她踏入指定安全坐标之前,清除一切干扰因子。”
“优先处理手段:物理不可逆强制清除。”
频道切换回本地画面。
贺兰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眼底却是一片残酷的冰洋。他放下酒杯,看向屏幕上凌墨霆最后疯狂冲向山道的模糊背影,轻声低语:
“凌墨霆……你越痛苦,我越有耐心。看着吧,你失去的不只是五年。是全部……包括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