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表哥心疑
暮春的雨丝斜斜织入书房窗棂，柳明轩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案头的青瓷茶盏己空，残留的甘苦气息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这是江若蘅连日送来的“安神茶”，可近来他总在饮后感到意识模糊，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拨弄记忆。
他起身取书之际，袖口掠过博古架，青瓷笔洗中滚落出半片干枯的艾草叶。指尖触及叶片的瞬间，记忆蓦然断裂又重新拼接：三日前深夜批阅公文时，隐约瞥见表妹袖中滑落同款艾草香囊，而此时自己袖口的艾草香，竟然与她身上的皂角味毫无二致。
“表哥在找什么？”江若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捧着新沏的茶盏走进来，发间木簪的寒鸦草纹在雨光中明明灭灭。柳明轩不动声色地将艾草叶碾成碎屑，注意到她今日换了件素色棉裙，裙摆内侧隐约有暗紫色斑痕——像是苏木染剂干涸后的痕迹。
“无事。”他接过茶盏，故意让指尖擦过她手腕，那里果然缠着艾草香囊的流苏。茶汤入口的瞬间，他强撑着清醒，目光落在她替自己缝补的月白里衣上——袖口那处错针绣成的“十”字，此刻在雨光下竟显出银灰色反光，与前日公文上遇潮显影的字迹如出一辙。
“表妹的绣工越发精进了。”他状似随意地抚过错针处，指腹触到布料下凸起的线纹——那是三重丝线绣成的钱袋图案，袋口绳结的走向竟与苏州地图上的河道一致。江若蘅的手微微一颤，茶盏中的水溅出几滴，落在他袖口的艾草香痕上。
“不过是些笨功夫。”她低头收拾砚台，发簪蹭过他摊开的公文，簪头木皮裂开的细缝里，羊脂白玉的寒鸦草纹一闪而过。柳明轩瞳孔骤缩——这纹样与他藏在暗格的嫡姐遗物完全相同，而嫡姐临终前，正是握着沾有寒鸦草汁液的帕子断气。
更漏敲过一刻，江若蘅离去后，柳明轩立刻解开里衣衬里。苏木线绣成的钱袋图案在烛光下泛着红光，袋身凸起的“昌”字与宝昌钱庄的匾额如出一辙，而错针形成的“十”字，恰好标注着钱庄库房的位置。他想起母亲房里的翡翠镯子，内侧莲花纹与这钱袋绳结的走向惊人相似。
“原来如此……”他猛地掀翻案几，青瓷茶盏摔得粉碎，残片上还沾着未干的艾草香。哑叔前日故意遗落的纽扣此刻躺在博古架上，纽扣内侧的“丙字巷三号”与钱袋图案完美重合，而这一切线索的交汇点，都指向江若蘅看似温柔的举动。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柳明轩望着镜中自己泛着青黑的眼底，终于明白那些恍惚的瞬间并非错觉——表妹的“安神茶”里定掺了迷魂草，而补衣、送茶、研墨等种种“温柔”，不过是在他身上编织的情报网。
他攥紧袖中残留的艾草碎屑，想起嫡姐生前常说“寒鸦草虽毒，却能解百蛊”，而江若蘅发间的玉簪、补衣的针脚、茶盏的香气，不正像极了用毒草编织的迷阵？当他循着艾草香和错针痕迹，拼凑出苏州钱庄的地图时，才惊觉自己早己在表妹的温柔攻势中，成了她刺向母亲阴谋的利刃。
更漏敲过三更，柳明轩揣着里衣来到库房。当他用母亲翡翠镯子的莲花纹对应钱袋绳结，成功打开暗格时，里面果然躺着柳氏转移田产的账册，而账册扉页，赫然贴着江若蘅补衣时故意留下的、沾有苏木线屑的纽扣。
雨水顺着房檐滴落，柳明轩握着账册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终于明白，表妹的每一次温柔笑意、每一针错漏针脚、每一口安神茶汤，都藏着精心计算的玄机。而自己对她卸下的防备，不过是她布下的局中局。此刻，袖中艾草香与账册上的龙涎香激烈对冲，在暗处显出淡绿荧光，宛如寒鸦草在夜色中绽放的毒花，映照出深宅里最残酷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