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七日，空气湿得能拧出水来。工作室的玻璃幕墙凝着水珠，将窗外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血色光斑。陆离盯着被释空袈裟裹住的血玉镯，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腥甜——那是血菩提特有的气味，此刻正从袈裟褶皱里疯狂渗出。
"阿弥陀佛。"释空法师的声音陡然拔高，月白袈裟上的卍字金线爆发出刺目金光。他双掌合十推向玉镯，十二瓣金莲虚影刚在镯面成型，七颗悬浮的血菩提突然同时震颤，发出指甲刮擦玻璃的锐响。
陆离下意识捂住耳朵，指缝间却看见血菩提正在变色。原本如鸽血般的赤红逐渐沉淀，化为更深的绛紫色，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极了某种活物的血管。最靠近释空的那颗珠子突然迸出火星，砸在地上竟烫出焦黑的坑洞。
"不好！"李玄真的桃木剑突然调转方向，剑身上"敕令斩邪"的朱砂符己变成暗沉的血色，"这东西在吸食佛力！"
他话音未落，释空胸前的血菩提猛地炸开。陆离被气浪掀翻在地，视线模糊中看见无数血线从碎片里射出，在天花板织成蛛网。而那枚炸开的珠子中心，正缓缓坠落半枚青金石袖扣。
袖扣滚到陆离指尖时，他听见了细碎的呢喃。那声音像是从骨髓里钻出来的，混杂着水浪声与锁链摩擦声。他颤抖着拾起袖扣，指腹刚触到冰凉的石面，整间工作室的温度骤降十度。
"陆先生，别动！"释空的袈裟如影随形卷来，却在触到袖扣的瞬间冒出青烟。金线绣成的卍字佛印滋滋作响，竟像是被某种强酸腐蚀。
陆离的视线突然被拽入袖扣深处。青金石内部不再是光滑的石质，而是流动的血色漩涡。他看见自己穿着宋代官服，被铁链捆在竹筏上沉入浑浊江水，岸边长袍客的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下一秒场景骤变，明代城隍庙的青砖上铺满符咒，他被按在供桌上，执刀者的面具缝隙里露出与镜中双影相同的瞳孔。
七世记忆如走马灯般炸裂在脑海。民国时期的码头、清末的刑场、盛唐的祭坛……每一世的终结都伴随着相同的青铜面具，而每次死亡前，他都能看见一双重瞳在阴影里闪烁。第七世记忆最是清晰——年幼的自己被推入河水时，水面倒影里分明映着白绫的脸。
"啊！"陆离猛地攥紧袖扣，尖锐的痛感从掌心蔓延至心脏。他看见袖扣背面刻着的生辰八字正在发烫，"陆离"二字突然渗出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板上的血菩提碎片旁。
血珠落地的刹那，所有碎片同时亮起。它们在空中重新聚合，却不再是北斗星图，而是组成了一个扭曲的太极图案。阴鱼眼是陆离的脸，阳鱼眼却是白绫与沈清欢重叠的虚影。
"小心！"白绫的声音从破裂的穿衣镜后传来。陆离这才发现整面镜子都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她的半边脸从裂缝中挤出，左眼重瞳里映着惊人的画面——李玄真正背对着他们，用桃木剑挑起符水，滴入陆离放在桌上的茶杯。
"道士和和尚都在骗你。"白绫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她的右眼突然渗出血泪，"他们要的不是玉镯，是你的心。"
释空猛地转身，袈裟如盾牌般挡在陆离身前："女施主休要妖言惑众！"
"妖言？"白绫冷笑，重瞳里的画面突然切换——释空的禅房暗格里，整齐排列着七只陶罐，每只罐口都贴着写有"陆"字的符纸，罐内隐约可见跳动的火光。"法师的'血菩提净化坛'，收集的可是七世祭品的心头血？"
李玄真的桃木剑突然抖了一下，剑尖的符水恰好滴在茶杯边缘。陆离这才注意到，茶杯外壁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密的裂纹，每道裂痕都在贪婪地吸收着符水，化作暗红色的咒文。
"血菩提非凶物？"陆离捏紧袖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这东西为什么会引出我的七世死劫？"
释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袈裟上的金莲虚影摇摇欲坠。他看着陆离掌心不断渗出的血珠，突然咳出一口金色血液："施主有所不知，这血菩提本是……"
"住口！"李玄真的桃木剑猛地劈向释空，剑风带起的符纸碎片在空中组成新的咒文，"此子命数自有天道定夺，岂容你佛门妄言！"
陆离被两股强大的灵力震得气血翻涌，袖扣却在此时发出灼热的红光。他看见青金石内部的血色漩涡中，浮现出1911年河神祭典的完整画面——被献祭的双胞胎少女胸口，佩戴的正是血玉镯与往生镜，而在祭坛阴影里，站着两个穿着道袍与袈裟的模糊身影。
"你们早就知道了。"陆离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我是第七世祭品。"
释空闭上眼，金色血液顺着嘴角滑落："贫僧……只是想寻一条破劫之路。"
"破劫？"白绫的笑声从镜中传来，她的重瞳突然爆发出强光，将墙上的太极血图照得透亮，"当血菩提吸收完七世心头血，当盘古幡觉醒之时，你们所谓的破劫，不过是换一种方式献祭罢了！"
陆离低头看向掌心的袖扣，突然发现生辰八字旁多了一行极小的刻字。那字迹古朴而熟悉，正是他修复民国妆匣时见过的陆家族长笔迹——"血祭非终局，双生方破劫"。
工作室的顶灯突然炸裂，玻璃碎片落下的瞬间，陆离看见李玄真与释空的影子在墙上扭曲重叠，组成了那个戴青铜面具的轮廓。而白绫的身影正从镜中完全走出，她手中的往生镜碎片映出的，不再是工作室的景象，而是三日后血月当空的河神庙地宫。
血菩提组成的太极图突然加速旋转，阴鱼眼处的陆离虚影张开嘴巴，发出与他此刻心声完全一致的疑问："你们……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