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踹开工地铁皮房的铁门时,穿堂风把台北故宫图纸拍在墙上。泛黄的《推背图》复印件粘着施工蓝图的油渍,卦象符号正好压住证券交易所的桩基坐标点。
二十平米的铁皮屋泛着铁锈味,墙缝漏风把安全帽带子吹得啪啪响。三合板钉的办公桌上,掉漆的搪瓷缸结着褐色茶垢,泡发的茉莉花茶叶黏在缸口。工头的红塔山烟盒被压成纸片,垫着半个月前的《江南日报》,头条“浦东开发新里程”被鸟屎糊得只剩“浦东”俩字还能看清。
李晓彤摸着蓝图纸上的乌鸦爪印,想起昨夜外滩玻璃幕墙上的甲骨文。她手心的汗把图纸边角浸软了:“这些鸟粪……”
话没说完,窗外突然响起冰雹砸玻璃的动静。上百只乌鸦用铁钩似的喙猛啄窗框,鸟眼在暮色里泛着暗红色。工头叼着烟头骂:“这帮瘟神,比质检员查得还严!”
周浩抓起施工图挡脸,乌鸦喙戳穿纸面的瞬间,他闻到股刺鼻的柴油味,和隧道里老张修发电机时的味道一模一样。图纸破洞边缘渗出蓝黑色油渍,慢慢爬成个铁箱形状。
“辐射超标!”李晓彤的检测仪发出刺耳鸣叫。工头吐掉烟头,抓起黄纸往酒精灯上凑:“去年龙华寺翻修挖出的铜盒子,开盖时也这个动静……”
穿堂风卷着黄纸灰扑向领头的乌鸦,那畜生突然俯冲进屋,铁爪撕破周浩的夹克内衬。台北故宫的胶卷盒当啷落地时,工头抄起钢筋就捅:“狗日的!老子的施工图!”
周浩手背被鸟爪划出血道子,火辣辣地疼。胶卷盒上刻的“艾琳·V·1994”让他想起隧道钢桩的美孚标志,两者都带着相似的锈绿色。
领头乌鸦叼起胶卷盒就往窗外窜,李晓彤甩出去的扳手砸中鸟翅膀,曝光的胶片撒了满地。五十年代的文物清单上,新添的“油账”字迹墨迹未干,周浩认出这是工地记账用的英雄牌蓝黑墨水。
成群的乌鸦开始用身体撞玻璃,裂缝在窗面爬出蜈蚣状的纹路,屋顶的日光灯管突然炸裂,李晓彤在黑暗里摸到半截铁镇纸,烫得她甩手,压在下面的施工图遇热显影,地下管网和纽约老地图竟完全重叠。
“这边!”工头突然吼着捅通风口,钢筋每次戳下去都带起铁锈雨,死乌鸦在桌上堆成小山。周浩撕开鸟肚子,干瘪的胃袋里掉出张油乎乎的纸,抬头“美孚1947”的字样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乌鸦群突然呼啦啦撤退,领头畜生抓破周浩胳膊时,工头正蹲在地上捡烟屁股。李晓彤用医用酒精给他消毒,棉签擦下的血珠突然粘在蓝图纸上,拖出条油线首指浦东加油站。
“上个月打桩带上来的油泥……”工头踢开墙角防水布,锈穿的油桶渗出黑糊糊的液体,“……臭得跟菜市场下水道似的。”周浩凑近闻了闻,分明是柴油混着铁锈的刺鼻味。
周浩用蓝图纸拓油桶锈迹,模糊的“德士古”商标下藏着钢印编号047,和工地材料单上的油料编号差两位数。李晓彤的检测仪再次尖叫,刮下的油痂在放大镜下显出麦穗纹,和粮票上的防伪水印一模一样。
板房外突然响起刺耳的急刹声,工头掀开窗帘骂娘,混凝土车的远光灯照亮夜空。撤退的乌鸦群尾巴拖着油烟气,在云层上洇出模糊的轮廓。周浩眯起眼,那形状像极了隧道钢桩上的飞马标志。
李晓彤踢翻的搪瓷缸滚到墙角,茶渍在蓝图纸上漫开。工头摸出皱巴巴的红塔山,在油桶上蹭燃火柴:“明天要浇交易所地基……”他深吸一口,烟头照亮油渍里的麦穗纹,“……这些瘟神保准还要来作妖。”
周浩攥紧染血的蓝图纸,编号047的油桶让他想起昨晚侍应生袖扣上的数字,那人右耳垂的绿痣,和工地新来的材料员戴的翡翠坠子一模一样。夜风裹着柴油味从墙缝钻进来,远处打桩机的撞击声突然变得沉闷,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