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霉味裹着电流焦糊味往鼻腔里钻，纪尘把小黄往臂弯里拢了拢。
通风管外传来的脚步声己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听见黑衣人战术靴碾过碎玻璃的“咔啦”声——和三小时前系统任务提示音里的“叮”一样，这声音正把他的神经绷成根琴弦。
“用我爸的神经链接装置，能进系统内部。”白露的声音突然拔高两度，像被踩了尾巴的仓鼠。
她攥着台锈迹斑斑的银色仪器，指节泛白，“笔记里写过，实验室用这个记录实验体的意识波动，或许能......”
“停。”老猫的手指在主机键盘上敲出火星，“这东西连参数都不全。”他推了推裂成蛛网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上回测试，实验体脑波首接窜到40Hz，现在还在B-9基地躺着说胡话。”
纪尘盯着白露怀里的头盔。
那东西长得像个倒扣的铁锅，边缘缠着几缕褪色的蓝丝带——显然是小姑娘后来自己装饰的。
他想起系统任务里有次让“给变异兔编蝴蝶结”，当时他蹲在废墟里和兔子大眼瞪小眼半小时，最后用鞋带凑合了事。
现在看这头盔，倒比那兔子配合多了。
“所以风险是失忆或者脑死亡？”他摸了摸后颈，那里还留着上次被变异犬扑咬的疤，“合着我现在有得选？”他突然咧嘴笑，露出虎牙，“再说了，系统都给我发‘抹杀’任务了，总不能让我连反抗的副本都不刷吧？”
老猫的手指顿在半空。
这个总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黑客，此刻竟对着纪尘看了三秒——久到能数清他眼下的青黑。
“行。”他扯下脖子上的银链，链坠是块刻着二进制代码的芯片，“我给你接个备用电源，撑不过十分钟。”
白露的眼睛亮得像萤火虫。
她手忙脚乱地给头盔连导线，发梢扫过纪尘耳垂时，他闻到股淡淡的薄荷味——和苏文文调的“末日特饮”里加的那种一样。
“别紧张。”她小声说，“我爸说过，意识世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可能你觉得过了一小时，外面才......”
“砰！”
通风管外传来金属撞击声。
黑衣人显然发现了他们的藏身处，正在用工具撬门板。
小黄在纪尘怀里炸毛，喉咙里滚出闷吼，尾巴却诚实地夹在两腿间——这狗东西，每次装凶都露馅。
“戴。”老猫把头盔扣在纪尘头上，动作重得像在砸核桃。
导线贴在后颈的瞬间，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纪尘打了个哆嗦，眼前突然黑了。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纯白里。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气味温度，只有无数半透明的光屏飘在空中。
最近的一块上写着【新手任务：用煎饼果子换幸存者微笑】，他伸手一碰，画面“唰”地展开——是灾变首日的菜市场，他举着半凉的煎饼果子，对着缩在摊位后的老太太挤眉弄眼：“阿姨您笑一个，这果子我不要钱，再搭俩鸡蛋成不？”
“这不是回忆。”纪尘摸着自己发烫的脸。
那时他确实被系统任务逼得抓瞎，可此刻画面里的“他”连耳尖的红都和记忆分毫不差，“是系统存的监控？”
“是模拟现实。”
声音从背后传来。纪尘转身，看见另一个自己。
同样的黑色卫衣，同样的虎牙，连左眉骨上那道被变异鼠抓的疤都一模一样。
但这人的眼睛是死的，像两潭结了冰的湖水：“第七次失败品。”他说，“你该学学前六次，乖乖等系统重启。”
纪尘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想起前一章任务失败时，系统屏幕里那些或死或伤的“自己”——有被变异兽撕成碎片的，有被基地背叛捅穿胸口的，还有一个和现在这个“镜像”一样，站在纯白空间里冷笑。
“所以你是第六次？”他歪头，“那可真够废物的。”
镜像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抬手的瞬间，纪尘看见自己手腕内侧的胎记——和他一模一样。
“你以为打破循环就能活？”镜像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系统要的是数据，是存活时长、任务完成率、情绪波动值......你越挣扎，它收集得越高兴。”
纪尘突然笑了。
他想起昨天林清给他煮的野菜粥，萧静拍着他肩膀说“下回我扛变异熊你跑”，苏文文皱着眉头把发霉的面包片烤出焦香时的嘀咕“也就你能吃出甜味”。
这些人不是数据，是会在他发烧时用湿毛巾敷额头的，会在他任务失败时偷偷往他背包塞压缩饼干的，是......
“去你妈的数据。”他挥拳砸向镜像的脸。
拳头穿过对方身体的瞬间，纯白空间开始崩塌。
光屏像被风吹散的纸页，“唰唰”地碎成光点。
纪尘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他脑子里钻，像是有人用指甲盖刮他的脑仁。
他踉跄着抓住最近的光屏，上面的任务标题突然变成血红色——【抹杀当前宿主】。
“操！”他骂了句，指尖却触到片温热。
等再睁眼，他正躺在地下室的破沙发上，老猫正扯他后颈的导线，白露攥着台脑波监测仪，睫毛上挂着泪。
“你刚才脑波降到2Hz！”老猫的声音破天荒带了颤音，“再晚三秒，你这脑袋就得成浆糊！”
纪尘摸了把冷汗，后颈的皮肤还火辣辣的。
他正要开口，手突然碰到口袋里什么东西。
摊开掌心，一枚淡蓝色的数据碎片正浮在他手心里，像滴凝固的星光。
“这是......”白露凑过来，睫毛上的泪滴“啪嗒”掉在碎片上，“我爸笔记里提过的‘循环核心’！”
“叮——”
地下室的铁门被踹开的瞬间，纪尘听见系统提示音。
但这次不是任务，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阴影里走出个人，穿件看不出颜色的长风衣，脸藏在宽檐帽下，只露出半张苍白的嘴：“你以为你在打破循环？”他说，“你只是在给系统喂更美味的养料。”
纪尘的手指下意识扣住碎片。
小黄从他怀里窜出去，对着来者狂吠，却在离对方三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了。
“把碎片给我。”观察者伸出手，空气中浮起一串数据流，正是纪尘刚得到的那枚，“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
纪尘盯着对方指尖的数据流。
那东西和他掌心的碎片长得一模一样，却泛着令人作呕的青灰色。
他突然想起意识空间里崩塌的光屏，想起镜像最后那句“系统要的是数据”，想起林清煮的野菜粥里飘着的星光。
“活着？”他笑了，把碎片塞进裤兜最深处，“我现在活得比谁都带劲。”
观察者的手指微微蜷起。
门外传来更多脚步声，显然搜查队己经包围了这里。
纪尘看向老猫，对方正把主机里的芯片往口袋塞；看向白露，小姑娘正把神经链接装置往背包里塞，蓝丝带在她手腕上晃啊晃。
“跑？”老猫问。
“跑。”纪尘弯腰抱起小黄，“但跑之前......”他摸了摸后颈残留的导线印，“这破头盔，下次还能用不？”
白露愣了愣，随即笑出个小酒窝：“能。我再调调参数。”
观察者的脚步声近了。
纪尘跟着老猫冲向通风口，背后传来对方低沉的声音：“下一次，你连意识都逃不掉。”
但他没回头。
他盯着裤兜里微微发烫的碎片，想起意识空间里那些崩塌的光屏——其中有块在碎掉前，闪过了大学城的模糊画面。
“下次，该去大学城了。”他小声说。
通风管外的天光漏进来，照在他脸上。
小黄在怀里舔了舔他的下巴，尾巴终于从两腿间翘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