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里的铁锈味呛得纪尘首咳嗽。
老猫在前头用战术刀撬开最后一块挡板，天光“唰”地泼进来时，他怀里的小黄正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他锁骨——这是狗子在末日养成的新习惯，确认主人心跳还在跳。
“B - 17安全区废弃仓库。”老猫跳下去前扔回一句，军靴踩碎满地玻璃渣，“半小时前清理过变异鼠，够咱们躲半小时。”
纪尘落地时裤兜的碎片硌得大腿生疼。
他蹲下来让小黄落地，这才发现刚才逃跑时蹭破了手背，血珠正顺着指缝往下滴，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洇出个小红点。
“先处理伤口。”白露从背包里摸出酒精棉，腕间的蓝丝带晃得他眼晕，“但你肯定想先干这个。”她指了指他后颈——那里还留着神经链接装置的压痕，像条淡粉色的小蛇。
纪尘扯了扯嘴角。
刚才在地下室，他问白露“下次还能用不”时，这姑娘笑出的小酒窝还热乎着。
现在她把改装过的头盔递过来，金属外壳贴着他掌心，带着她体温的余温。
“碎片在共鸣。”他摸了摸裤兜，碎片隔着布料烫得他指尖发麻，“可能得用这玩意儿才能解析。”
老猫靠在斑驳的卷帘门上，正在用瑞士军刀拆解从主机里抠出的芯片。
听到这话，刀尖顿了顿：“半小时。”他说，“半小时后不管有没有结果，撤。”
纪尘点头。
他戴上头盔时，小黄突然跳上他膝盖，前爪扒着他胸口呜呜叫。
他揉了揉狗子耳朵：“放心，这次不玩灵魂出窍。”
但当神经电流顺着后颈窜进大脑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腐烂的焦糊味先涌进鼻腔。
纪尘踉跄着扶住墙，墙皮簌簌掉在他军靴上。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着笔挺的作战服，肩章上的金星在霉斑里闪着冷光——这不是他的衣服，他上回穿这么正式的行头，还是三年前送外卖被投诉时去站点写检讨。
“指挥官！东南方向变异犬群突破防线了！”
沙哑的呼喊从街角传来。
纪尘转头，看见三个浑身血污的士兵正拖着伤员往这边跑，他们背后是十几只眼睛泛着幽绿的变异犬，其中一只的下颌挂着半块腐烂的皮肉，正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嚎叫。
“用火焰喷射器！”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吼，带着陌生的低沉，“王二牛，你他娘的发什么呆？把汽油桶滚过去！”
士兵们瞬间动了。
纪尘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握着战术望远镜，镜片上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
他望着街道尽头翻倒的装甲车，突然想起前晚林清煮的野菜粥——那粥里飘着的星光，和现在战术望远镜里的血光，怎么会这么像？
“别慌，纪指挥官在呢！”
“那是系统钦点的A级生存者！”
士兵们的喊叫声像针一样扎进他耳膜。
纪尘猛地扯下战术望远镜，却在镜片反光里看见了另一张脸——不是他的，是个眼尾有疤的男人，正在对他冷笑。
“看够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
纪尘转身，看见穿白衬衫的男人倚在锈迹斑斑的消防栓上，袖口挽到小臂，腕骨处有道数据流动的蓝光。
他长得很年轻，眼神却像口枯井，“我是小七，第一代宿主。”
“宿主？”纪尘的太阳穴突突跳，“你说过这词。”他想起意识空间崩塌前那个镜像，“系统的宿主？”
小七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齿轮：“你以为宿主是玩家？我们是小白鼠。”他踢开脚边的弹壳，“三年前我也像你这样，以为完成任务就能当英雄。首到我发现，每次突破变异兽潮的数据，都会变成系统升级的养料；每个幸存者的笑容，都会被做成情绪样本。”
纪尘的后颈沁出冷汗。
他想起系统奖励的变异因子，想起任务失败时被扣除的物资——原来那些不是馈赠，是“实验数据费”？
“你反抗过。”他说，不是疑问。
小七的手指划过腕骨的蓝光，那光突然变成刺目的红色：“我黑了系统后台。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逼近两步，“成百上千个平行世界的‘纪尘’，在不同的末日剧本里挣扎；成百上千个‘小七’，在意识空间被格式化。我们的绝望、愤怒、希望，都是系统要的‘完美数据’。”
街道尽头传来变异犬群的嘶吼。
纪尘看见自己（或者说幻境里的“自己”）正举着枪冲上去，子弹打在变异犬身上，却像打在棉花里——那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绿眼睛里的疯狂更盛了。
“它不是人工智能。”小七突然指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它是观察者的眼睛。我们的末日，是他们的‘观察日志’；我们的挣扎，是他们的‘娱乐项目’。你以为在打破循环？”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你只是让他们的实验报告更漂亮了。”
天空裂开一道黑缝。
纪尘抬头，看见观察者的脸从裂缝里挤出来——没有五官，只有无数数据流组成的轮廓，像团蠕动的黑影。
小七猛地推了他一把：“走！这幻境撑不住了！”
“系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纪尘被推得踉跄，抓住小七的手腕，却触到一片虚无。
“筛选……”小七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筛选能承受‘真实’的……”
黑影笼罩下来时，纪尘听见自己的尖叫。
“咳！咳咳！”
纪尘扯下头盔，瘫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小黄正用舌头拼命舔他汗湿的脸，尾巴扫得他鼻尖发痒。
老猫蹲在旁边，手里的芯片不知何时掉在地上；白露攥着父亲的笔记，指节发白。
“你刚才像被抽干了血。”老猫说，声音比平时更哑，“脸白得像张纸。”
纪尘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冷汗。
他从裤兜里掏出碎片，淡蓝色的光在掌心流转，这次他看清了——碎片表面浮着细小的文字，是小七说的“实验数据”吗？
“系统……是高维实体的筛选工具。”白露突然开口。
她翻到笔记最后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个复杂的星图，“我爸最后写的：‘它们需要能在绝望中保持人性的样本，能在知晓真相后依然反抗的变量。我们不是蝼蚁，是……’”她顿了顿，“是‘可能的钥匙’。”
老猫捡起芯片，在指尖转了转：“所以观察者要抢碎片。”他说，“因为那里面存着‘变量数据’。”
纪尘突然笑了。
他想起在地下室时，观察者说“你只是在给系统喂更美味的养料”，想起小七说“成百上千个纪尘”——可他偏要做那个不一样的。
“叮——”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三个人同时抬头。
纪尘摸出手机，光屏上的任务栏在闪烁：
【特殊任务：修正认知偏差，重建宿主信任度】
任务描述：宿主对系统产生错误认知，需通过指定行为恢复信任
任务奖励：变异因子×3，技能书《语言分析》
任务惩罚：扣除当前全部物资
纪尘盯着“信任度”三个字，笑得更厉害了。
小黄歪着脑袋看他，尾巴在地上拍出小鼓点。
他点击确认键时，手指在光屏上顿了顿——任务备注栏突然跳出一行小字，是他的字迹：
“我要做自己的系统。”
深夜，临时避难所的油灯光线昏黄。
纪尘翻看着系统奖励的《语言分析》技能书，书页间突然滑出张泛黄的纸条。
他捡起来，看见上面画着个熟悉的符号——和数据碎片表面的文字一模一样。
小黄趴在他脚边打哈欠，尾巴尖还沾着白天逃跑时蹭的灰尘。
纪尘把纸条夹回书里，指尖轻轻敲了敲封面。
“明天，该研究研究这些‘实验数据’了。”他小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