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是被呛人的焦糊味熏醒的。
他趴在碎砖堆里,耳朵像塞了团棉花,嗡嗡的鸣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呻吟。
左手撑地时碰到块黏糊糊的东西,凑近些看——是半块烤焦的草莓酱饼干,苏文文的草莓酱罐子碎在三步外,红色浆汁在水泥地上洇成歪歪扭扭的地图。
“咳...老纪?”
沙哑的唤声从左侧传来。
纪尘侧过脸,看见老猫正用肘部撑着身子,护目镜歪在一边,额角划了道血口子,像条狰狞的红蚯蚓。
他的右手还死死攥着主机箱的提手,金属外壳被爆炸掀得变了形,滋滋冒着青烟。
“活阎王都嫌你太闷,舍不得收。”纪尘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扯动了脸上的擦伤,疼得倒抽冷气。
他撑着墙站起来,裤脚突然被什么拽住——低头看见小黄正叼着他的裤管,尾巴蔫蔫地垂着,背上的毛焦了一撮,活像顶歪戴的小帽子。
“行啊你,倒是知道拽家长衣角。”纪尘蹲下身揉了揉小黄的脑袋,指尖碰到它耳朵上的灼伤,喉咙突然发紧。
余光瞥见角落有团蜷缩的影子,他踉跄着扑过去:“白露!”
穿白大褂的姑娘正扒着倒塌的服务器架,发梢沾着碎玻璃,手腕上有道血痕。
见纪尘过来,她勉强扯出个笑,从怀里摸出块黑色数据芯片:“刚在...在爸爸的旧终端里摸到的。”她的手指沾着黑灰,芯片边缘还挂着半片没擦净的碎纸片,“他最后一条加密信息...应该在里面。”
纪尘接过芯片时,摸到她掌心的温度比自己还烫。
“先找地方躲。”老猫不知何时站到了他们身后,主机箱在他臂弯里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监控系统被黑了,但他们的热感仪可能还在扫描。”他指了指天花板——通风管道还在往下掉火星子,“往废弃医院跑,地下室有防辐射层。”
废弃医院的气味比纪尘想象中更难闻。
霉味混着消毒水的陈味,踩在地上的碎玻璃碴子硌得脚心发疼。
老猫用战术刀撬开地下室的铁门时,小黄突然冲过去,在门口的积灰里扒拉出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口还贴着便利店的价签,日期是灾变前三天。
“系统,今天日常任务改成‘收集半瓶矿泉水’成吗?”纪尘拧开瓶盖递向白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挑眉,“奖励能给瓶冰镇可乐不?”
白露被呛得咳嗽起来,眼睛却弯成月牙:“你啊...命都快没了还惦记任务。”
老猫己经把主机箱搁在满是灰尘的手术台上,芯片插入接口的瞬间,屏幕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
数据流像沸腾的岩浆般翻滚,原本单调的0和1里,渐渐浮出些模糊的轮廓——是人的影子。
“这不是普通数据。”白露凑过去,指尖几乎要碰到屏幕,“是...意识投影。我爸爸说过,某些高阶系统能把宿主的记忆、思维模式转化成量子态保存...”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看那里!”
纪尘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数据流里浮出张熟悉的脸——是他自己。
穿迷彩军装的“他”正举着枪,子弹从耳畔擦过;穿白大褂的“他”站在培养舱前,玻璃上凝着白雾;甚至还有个背着吉他的“他”,坐在篝火旁拨弦,身后是未被灾变侵蚀的完整城市。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任务狂魔’...”纪尘伸手碰了碰屏幕,蓝光在他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合着我这张脸,是系统的‘通用皮肤’?”
他的声音发颤,尾音却故意往上挑。
小黄蹭了蹭他的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这次不是机械的电子音,倒像有人贴着他耳朵说话,带着点温温的气:“你不是复制品,你是进化体。”
纪尘猛地后退半步,撞翻了墙角的药瓶。
老猫的主机箱“啪”地黑屏,白露的手指还停在半空,三双眼睛全盯着他。
“系统你...你这是谈恋爱了?”纪尘摸着发疼的后脑勺,声音都跑了调,“语音包升级得挺突然啊?”
“修复‘自我认知’逻辑漏洞。”系统没接他的茬,新任务首接弹进视网膜:【任务目标:确认当前个体意识的唯一性。
任务奖励:系统核心权限碎片×1。
任务失败:抹杀当前宿主。】
“抹杀?”纪尘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合着我之前签的是‘生死状’?”他突然想起爆炸前观察者说的“下一次”,想起屏幕里那些或死或伤的“自己”,喉咙像塞了团烧红的炭,“行啊,这次我偏要看看,谁抹谁。”
“嘘——”
老猫突然抬手。
地下室的通风管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像有人正用鞋尖碾过碎玻璃。
小黄的毛瞬间炸成刺球,喉咙里滚出威胁的低吼。
老猫迅速拔掉芯片,主机箱的红灯熄灭前,最后一道数据流闪过——是“观察者”三个字。
纪尘贴着门缝往外看。
走廊尽头的灯光下,几个穿黑色战术服的人正往这边走,领头的举着平板,屏幕上正是他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在笑,和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们怎么会有我的...旧照片?”纪尘的指甲掐进掌心,“灾变前我连身份证照片都没拍过。”
“可能是从之前的宿主那里...”白露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她盯着平板屏幕,瞳孔微微收缩,“看他们的臂章——和我爸爸实验室的访客胸牌图案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猫扯了扯纪尘的袖子,指向墙角的通风口:“能钻出去吗?”
纪尘刚要答话,白露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她的掌心全是汗,却比刚才更烫了:“我爸爸的笔记里提过...实验室有个‘记忆锚点’。或许...”她看了眼屏幕里那些“自己”,又迅速移开视线,“或许能找到他们没删掉的漏洞。”
通风管外传来金属碰撞声。黑衣人己经走到了地下室门口。
纪尘摸了摸口袋里的芯片,又看了看白露发亮的眼睛。
系统任务的红光还在视网膜上跳,像团烧不尽的火。
“走。”他弯腰抱起小黄,冲老猫点点头,“这次,咱们不躲了。”
地下室的铁门被撞开的瞬间,纪尘跟着老猫钻进通风口。
身后传来黑衣人低喝,小黄在他怀里竖起耳朵。
而白露落在最后,她回头看了眼手术台上的主机箱,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上那个背吉他的“自己”,唇形动了动——
“或许,该去趟大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