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啥意思,这官怎么还跟匪扯上关系了?”
黄满仓挠了挠头,一脸困惑地望向林小麦,憨厚的脸上写满不解。
黄展岳闻言猛地抬起头,有些恍然大悟:“嫂子,你的意思是......”
林小麦瞥了一眼两人:“踹门入户、强抢民女、杀人放火,临安城的那些衙役、守卫的做派,不像是官,而更像是匪!”
“我怀疑县衙早就被换了芯,乱世之中,土匪强占县衙的事还少吗?”
她的目光落在老郎中身上,缓缓开口:“杜大夫,您说我猜的是对还是错?”
杜郎中听完林小麦的猜测,却缓缓摇了摇头,苦笑道:“是对,亦是错。”
林小麦一愣,急忙追问道:“这话怎么说?”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只猜对了一半,如今这临安县城的衙役,既是官,也是匪。”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只见老郎中拂了拂院中台阶上的尘土,随后盘腿一坐,声音嘶哑:“这事,还得从两年前说起......”
“临安县令冯冀,表面上是朝廷命官,实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自他上任以来,勾结豪绅大族欺压百姓,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冯扒皮。”
黄展岳听得双目赤红,猛地攥紧了拳头。
“三年前大旱,冯扒皮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来越可恨。”
杜郎中说到此处,苍老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朝廷拨下的赈灾粮,几乎全都进了他的私库,大家分到的只有一丁点霉米,眼见着就要活不下去了。”
黄满仓气地狠狠啐了一口:“他娘的,怪不得咱们没粮吃,原来都被这些狗官吞了。”
林小麦深深叹了口气。
自古以来,这赈灾粮就像过筛的米,一层层官吏经手,最后落到百姓手里的,怕是连谷壳都不剩了。
“那畜生,他就不怕遭天谴吗?”黄展岳怒喝一声,“难道就没人反他?”
杜郎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头一年,大家勒紧裤腰带,好歹还能勉强活命,老百姓能活命谁会想着反,可......”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可到了第二年,发到百姓手里的赈灾粮连糊口都不够,眼见着那冯扒皮越来越贪得无厌,连手下衙役的饷银都开始克扣。”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一声:“你们说,当官的连看门狗都喂不饱,这狗急了......可不就要反咬主人么?”
众人听得入神,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只有林小麦点点头,大约猜出了后头的事情。
“有一夜,一个叫岳钢的守卫头子实在看不惯冯扒皮欺压百姓,忍无可忍之下带着守卫和县衙的兄弟首接冲进了衙门。”
“他们把冯扒皮从被窝里拖出来,就在大堂之上......”他做了个劈砍的手势,“一刀下去,临安县衙便易了主。”
黄展岳听得热血沸腾:“痛快!”
“这还不算完,岳钢带着人连夜抄了几家豪绅大族的宅院,将他们曾经吞了的物资全都搜刮了出来分发给百姓,人们都尊称他一声大当家的。”
黄满仓疑惑地追问:“这大当家的听着像是个好汉啊,那现在这临安城咋成了这样?”
“后来呢?”林小麦轻声问道。
“后来?”杜郎中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起初那半年,确实是老百姓最快活的日子。”
“这位大当家的亲自打开粮仓放粮,全城的百姓都涌到了县衙前感谢他,以为就此过上了好日子,可好景不长啊!”
老郎中突然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尝过权力的滋味后,这位大当家渐渐就变了样,先是学着冯扒皮的样子穿起了官服,自封为了新一任县太爷。”
“紧接着,他开始欺压百姓,强征壮丁去修他的府邸,逼迫商户缴纳平安钱,连逃荒的流民都不放过。”
“那些所谓的衙役,全都是当年跟他一起造反的兄弟或者抢去的壮丁,整日在街上欺男霸女......”
“现在的临安城,明面上是官府,暗地里就是个土匪窝!”
他眼含深意地环视众人:“如今,他的所作所为,你们也都看着了......”
林小麦心头百感交集,低声喃喃道:“难怪我总觉得临安城处处透着古怪,今天一想,倒是全说得通了。”
不过,她一开始只以为是土匪占城为王。
没想到,竟然是一出“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戏码。
但无论最终唱的是哪一出戏码,苦的还是只有老百姓罢了。
黄展岳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老郎中,你们就没人往上头告状吗?就没人管管?”
“没用的。”林小麦冲他摇摇头,“听闻如今上头都乱了,朝廷自顾不暇,各地灾荒西起,叛乱不断......”
她苦笑道:“那些大人们忙着争权夺利,哪会管这些小县的死活?就算想管,恐怕也分不出时间和精力。”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如鲠在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院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杜郎中颤巍巍地站起身,拍了拍尘土:“好了,老朽该去寻茯苓了。”
林小麦张了张嘴想要劝阻,老郎中却抬手制止:“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凭我这把老骨头,确实救不出孙女,可若是不拼上这条命,将来到了黄泉路上,我拿什么脸去见她爹娘?”
他一边说着,一边欲往外走。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鲁的叫嚷:“我打听了,就是这儿,杜老头家就是这处!”
正在门边熬药的苏巧禾猛地跳起来,透过门缝往外一看,顿时面色惨白。
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林小麦跟前,声音压得极低:“是...是衙役!”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刀鞘碰撞的声响。
院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门怎么锁着?赶紧给老子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