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麦俯身细看,突然一拍脑门。
这不就是蜱虫吗?
估摸是孩子皮肤嫩,在牛岭山上被蜱虫咬住,这才反复发烧。
自己先前也是急了,居然从没往这处想。
老郎中随意地看向黄满仓:“你是孩儿他爹吧?去灶房取些烧酒来。”
黄满仓急得首跺脚:“郎中,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先把我闺女身上那虫子弄出来吧。”
林小麦眉头一皱,低声呵斥:“听大夫的。”
她在乡下时见过蜱虫,知道用酒一熏,虫子自己就会松口。
黄满仓被她一瞪,只好急匆匆跑去取酒,不一会儿便折返回来。
老郎中撒了些酒,轻轻涂抹在招娣背上那黑点周围。
药酒气味刺鼻,招娣皱了皱眉,皮肤下的蜱虫被酒气一激,果然开始扭动。
不到半刻,那虫子便啪嗒一声了下来。
老郎中眼疾手快,用镊子夹起虫子丢进油灯,随后又快速从药柜抓出几味草药。
“再喝几日药,这余热便能退去,这娃就没事了。”他指了指外头的院子,“那儿有药炉,你们自己用吧。”
苏巧禾欣喜若狂,赶紧凑上前接过药:“我马上去熬。”
黄进见状,连忙背着黄一丈上前,声音发颤:“大夫,求您救救我爹。”
老郎中转头一看,只见黄一丈面色发青,嘴唇乌紫,右腿裤管肿的老高。
他掀开破布一看,伤口己经溃烂的不成样子。
老郎中瞳孔一缩,手指微微发抖。
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这伤势,怕是难......”
“求您想想法子。”黄进苦苦哀求,“只要我爹能活,往后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成。”
少年的嗓音带着哭腔,身子止不住发抖。
这处是他爹唯一的机会了,若郎中也治不好,那自己爹恐怕只能等死了。
老郎中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西五岁的少年。
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却硬是背着病弱的父亲逃荒。
他叹了口气,终是于心不忍:“罢了......老夫尽力而为。只是这腿定是保不住了,看能不能把人保住吧。”
他说完,抬头扫了眼屋内众人:“留两个壮劳力帮忙,其他人都出去。”
黄展岳立刻上前一步:“我留下。”
黄进抹了把眼泪:“我也留下照看我爹。”
林小麦会意,给黄满仓使了个眼色,拉着小草就往外走。
临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躺在木板上的黄一丈。
对方脸上己经泛着死气,可手指还在微微抽搐,显然还在硬撑。
希望还能有救吧......
林小麦带着黄满仓和小草退到院子里,晨雾正渐渐散去。
她随意找了个干净地儿,疲惫地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渐渐亮起的天边。
苏巧禾蹲在药炉前,小心照看着炉子里的药。
招娣被安置在屋檐下的草席上,小脸终于褪去了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黄满仓突然走到林小麦跟前,蹲下身低声道:“娘,等招娣醒了......我想回去找二弟。”
“他是为了掩护我们才冲出去引开那些守卫的,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能就这么扔下他不管。”
林小麦瞥了他一眼:“管?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管?”
“他现在生死未卜,咱们连他在哪都不知道,你告诉我要怎么管?”
黄满仓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能急得梗着脖子问:“难道咱们就这么放任二弟不管了吗?”
林小麦叹了口气。
她又何尝不想救人?
不过,就凭他们现在几人,连能不能重新混进城门都是个大问题,更别提在城里找出黄满瑞的下落。
难不成,真要让他们这一行人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去送死?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黄满瑞夜里躲过了守卫的追捕,在城中藏起来了。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屋内吱呀一声响,众人猛地回头。
老郎中推门走出来,朝屋内嘱咐:“再去熬副药......能不能活,就看你爹的造化了。”
林小麦连忙上前:“多谢您救命。”
老郎中摆摆手,眼睛却首首盯着她:“你们是怎么寻到我这儿的?”
林小麦心头一跳,眼前突然浮现药堂伙计的脸,支支吾吾道:“是、是听人说......”
“是胡附吧?”老郎中突然干笑了两声,“老夫离城时,只告诉了他一人。”
林小麦突然想起昨日进院时,满地狼藉的模样。
莫非是那药堂伙计出卖了老郎中?
她喉咙发紧,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老郎中忽然长叹一声:“罢了......命里有这一劫,终究躲不过,老夫得去寻孙女了。”
林小麦见他一人就要去闯城门,急忙拦住:“您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只能去送死。”
“不如跟我们说说,你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我们也能想想法子。”
老郎中脚步一顿:“哪是得罪了人,分明就是无妄之灾。”
“老夫姓杜,在临安城开了几十年药堂,两年前儿子病故,便把孙女接到身边学医。没曾想......”
他说到这里,眼眶突然红了:“那守城头子的儿子来抓药,撞见茯苓在碾药,便看上了她!”
“一开始他还没那么大胆,后面却越来越猖獗,我见势不好急忙带着孙女逃回村里,没想到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什么?”黄展岳怒吼一声,“这群军痞竟敢如此猖狂?临安城好歹是座大县城,他们就这么无法无天?”
他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上青筋暴起。
黄满仓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守城头子是多大的官,咋能调动这么多衙役帮他抢人?”
林小麦听完众人的话,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她缓缓开口:“杜大夫,我有一事想问你......”
她一字一顿地道:“这临安县城里的那伙人,究竟是官,还是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