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麦心头咯噔一下。
这衙役心肠可真够黑的。
如今粮价飞涨，一个菜包在青石镇那地儿都能卖出十倍价钱，自己这袋上等的精米，少说也值两百文。
“官爷明鉴，”她强压着火气，挤出一丝笑意，“这精米如今可难找，您再仔细瞧瞧这米的成色，三百文恐怕都有人抢着要......”
“少废话。”衙役不耐烦地瞥了眼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在这临安县，老子说值多少就值多少！”
“不服气？有本事找别人换去。"
林小麦后槽牙咬的生疼，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心里把这黑心衙役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正僵持间，身后突然传来周萍姑尖利的叫骂：“好个丧门星，果然藏了铜板和粮食，快给我交出来......”
“放肆！”她话音未落，衙役唰地抽出刀：“闹什么闹，不进城的给我滚一边去。"
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周萍姑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缩着脖子退到了后头。
“进不进？”衙役转身看向林小麦，用刀柄重重敲击案桌，“老子可没闲工夫跟你们耗。”
黄满仓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娘，让我带招娣进城吧。”
林小麦猛地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成，要进城就得一家人一起进。”
她目光扫过城门外虎视眈眈的流民，又望向城内幽深的街巷。
一家人若是这会儿分开了，指不定哪边更危险。
苏巧禾突然扑跪在地，挪着膝盖向前几步，死死攥住衙役的袍角：“官老爷开恩，求你发发慈悲。”
她声音凄厉，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求求你了，让我们进去吧。”
这一跪如同点燃了引线。
霎时间，身后抱着孩子的妇人顿时哭嚎着涌上前来，黑压压跪成一片。
褴褛的衣衫、枯瘦的手臂、嘶哑的哀求在火光中交织成绝望的画卷。
“青天大老爷开恩！”
“给条活路吧官爷。"
“求求您嘞，发发善心，我给您做牛做马。”
城门口瞬间乱作一团。
几个饿红了眼的流民趁机往前冲撞，妇人们凄厉的哭喊声与孩童的尖叫混成一片。
“找死？”
还未等衙役反应，后头的兵丁暴喝一声。
一道寒光闪过，冲在最前头的汉子应声倒地，鲜血在城门口洒了一地。
林小麦眼疾手快，一把拽起苏巧禾，将人挡在身后。
西周的妇人都吓呆了，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再不敢上前半步。
“都看清楚了？”衙役恶狠狠地踹了一脚尸体，阴鸷的目光扫过人群，“这就是闹事的下场！”
说着，他提着滴血的刀，一步步朝林小麦一家逼近。
苏巧禾死死捂住招娣的眼睛，黄满仓挡在母亲身前，双腿却止不住地发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官老爷......”
众人回头，只见黄展岳牵着他那头老黄牛艰难地挤到前头。
“官爷，昨儿个您说过，这头牛能换不少人进城。”
他看向衙役，声音坚定：“您瞧瞧，放咱们我村子里这些带孩子的进去？”
衙役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贪婪的精光。
他绕着黄牛转了一圈，突然咧嘴一笑：“早这么识相不就得了，何必在流民棚子里遭这份罪？”
林小麦急步上前，一把拽住黄展岳的衣袖：“展岳兄弟，使不得，这牛你当初花了不少银子，如今更是稀罕物。”
黄展岳轻轻摇头，目光扫过周围抱着病孩的乡亲们。
“嫂子，”他压低声音，“这牛...留在我手上估计也保不住几天，倒不如趁现在换了。”
衙役闻言放声大笑：“看来这位兄弟是个明白人。”
他伸手想拍黄展岳的肩膀，却被不动声色地避开。
“官爷，”黄展岳首视衙役的眼睛，“这牛，够不够换这些带孩子的妇人进城？”
衙役眯起眼睛，故意慢条斯理地绕着黄牛又转了一圈：“按理说，这瘦牛不值这个价，不过嘛......”
他故意拖长声调，看着大家紧张的神色，得意地笑了笑：“今儿个心情好，就破例让你们进去吧。”
黄展岳最后摸了摸老伙伴的背，老黄牛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舍，低低地“哞”了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将缰绳递了出去。
衙役一把拽过缰绳，粗糙的手在牛背上重重拍打，得意地宣布：“放人。”
人群瞬间沸腾了。
抱着孩子的妇人们哭喊着往前涌，生怕慢一步就会被拦下。
有人鞋子踩掉了都顾不上捡，光着脚就往城门里冲。
孩子的哭声、妇人的道谢声混作一团。
林小麦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复杂地看向黄展岳。
“展岳兄弟......”
她刚要开口，却被黄展岳摆手打断：“嫂子，别耽搁了，快带小丫头进城。”
他声音沙哑，却强撑着笑了笑：“牛没了还能再养，人没了就真没了。”
林小麦抿紧嘴唇，朝他点点头，快步带着家人往城门里走。
下一秒，身后却突然传来周萍姑尖利的嚎叫：“我们也是一个村的，凭啥不让进？”
她拽着黄平山和大房西房就要往前冲，却被衙役横刀拦住。
“再往前一步，老子让你脑袋搬家。”
周萍姑脸色煞白地后退两步。
她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前头的林小麦：“官爷，前头那个是我家老二的媳妇，我们是一家的。”
衙役刀尖在她鼻尖前晃了晃：“老虔婆，耳朵聋了？方才说好的规矩，只放带孩子的妇人。”
“想进城？要么拿银子来！"他咧嘴一笑，指向城门内，“要么让进去的人滚出来换你们。”
周萍姑看着近在咫尺的刀尖，吓得腿不停哆嗦，先前流民没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如今她连动都不敢动，只敢连连点头。
衙役冷哼一声，这才将刀收回。
周萍姑松了口气，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呸，居然让那丧门星混进去了，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二房的人出来，换自家人进城。
可转念一想，林氏那丧门星现在肯定不会再听她的话。
就在这时，陈芸香凑到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周萍姑眼睛顿时一亮，脸上浮现出阴毒的笑容。
“官爷！”她突然扯着嗓子嚎道，“不是老婆子我要闹事，是你不能让我家二房进去。”
她指着林小麦的背影，猛地提高声音：“她家那小丫头片子染了瘟疫！”
这话一出，城门口顿时炸开了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