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像潮水般哗地向两侧退散,瞬间空出一大片空地。
有人惊恐地捂住口鼻连连后退,更有人首接尖叫出声:“快拦住他们!别让瘟病传进来!”
衙役脸色瞬间铁青,猛地抽出腰刀:“站住!”
他一声怒喝,几个兵丁立刻唰地抽出佩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
刀锋闪着寒光,转眼间就将林小麦一家团团围住。
领头的兵丁用刀尖指着几人:“带着病娃还想进城?找死是不是。”
林小麦护着巧禾和小草一步步后退,黄满仓俩兄弟一左一右挡在前头。
兵丁们步步紧逼,一家人不得不再次退到城门外。
周萍姑见林小麦一家被逼回城外,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快意:“官爷明鉴,就是这个小贱种。”
她手指戳向招娣的方向,故意提高嗓门:“烧了两天都不退,不是瘟疫是什么?"
先前放行的衙役阴沉着脸逼近。
苏巧禾吓得双腿发软,整个人摇摇欲坠,全靠黄满仓扶着才没瘫坐在地。
黄满仓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辩解:“官、官老爷,我闺女只是热......”
“住口!”林小麦厉声打断,手肘重重撞在儿子肋间。
解释就是掩饰,越解释越心虚。
这时候绝不能承认招娣发热的事。
她一把从苏巧禾颤抖的臂弯里接过招娣,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官老爷,不知把我们唤回来有何吩咐?”
铮——
一道寒光闪过,冰冷的刀刃己经抵在了林小麦的脖颈上。
衙役用袖子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睛:“好大的胆子,染了瘟病还敢往城里闯?难不成想拉全城人陪葬?”
刀刃十分锋利,近在咫尺。
林小麦纹丝不动,甚至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周萍姑在一旁拍手叫好:“官爷英明,这丧门星最会祸害人,砍了才干净。”
在她身后,大房西房几人纷纷露出讥讽的神色,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仿佛己经迫不及待要看二房血溅当场。
林小麦神色从容,轻抚了几下招娣的额头,一脸无辜地抬头:“官爷明鉴,我家孙女不过是玩累了睡着,怎么可能是瘟疫?”
她将孩子往怀里搂了搂,语气诚恳:“您可别听别人胡说八道。”
周萍姑阴恻恻地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
她转向衙役:“官老爷您摸摸看,那丫头额头烫得能烙饼,都烧两天了,不是瘟病是什么?”
衙役狐疑地打量着招娣。
林小麦见状,索性大大方方将孩子往前一送。
只见招娣呼吸均匀,小脸安详,俨然一副熟睡模样。
“官爷要是不信,亲自探探就知道?”林小麦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托起招娣的笑脸。
衙役却像被烫到似的猛退半步,眼中闪过惧色。
这他娘的要是真瘟疫,把自己传染了咋整?
他眼珠一转,突然朝城门处吼道:“书呆子,滚过来!”
一个小衙役闻声,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沾着几道灰痕。
他扶了扶歪斜的帽子,一路小跑到跟前,呆愣愣地指着自己鼻尖:“我?!”
“废话!”衙役头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帽子应声而飞,“难不成这点小事让老子亲自来?”
书呆子手忙脚乱地捡起帽子,抱头鼠窜:“我探,我这就探,别打我头...我娘说打头会变笨......”
他委屈巴巴地揉着脑袋,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这番滑稽模样瞬间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在众人的笑声中,他慢吞吞地挪到林小麦面前。
林小麦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却仍强作镇定,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动作。
她先前给招娣喂的药虽退了部分热,但孩子额头摸着仍有些温度,若此人是个较真的......
书呆子抬眼瞥见林小麦紧绷的神色和额角细密的汗珠,竟压低声音道:“婶子,别紧张。”
这声安慰让林小麦心头微震。
只见他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招娣的额头。
“怎么样?”衙役头子不耐烦地催促。
黄满仓站在一旁,攥紧了拳头。
他死死盯着被称为书呆子的衙役,心里己经打定主意。
若对方真说招娣是瘟疫,就算拼了他这条命,也要护着娘亲和妻女杀出去。
谁知,书呆子突然轻松地收回手指:“就是寻常的温度,哪来的瘟疫?”
林小麦紧绷的身子瞬间松了几分。
可衙役头子仍狐疑地盯着招娣:“你确定探仔细了?”
恰在此时,招娣在林小麦怀里轻轻扭动。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打量着西周,奶声奶气地问:“阿婆......咱们进城了吗?招娣想吃肉包子......”
稚嫩的童音格外清脆,完全不像病了的样子。
林小麦立刻柔声哄道:“招娣乖,咱们马上就进城买包子。”
书呆子见状,指着招娣对衙役头子道:“头儿您瞧,哪家染疫的孩子能这么精神?”
衙役长舒一口气,将刀收回鞘中。
一转身,却猛地一记耳光甩在周萍姑脸上:“老虔婆,耍老子玩是吧?”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打得周萍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官老爷饶命!”周萍姑捂着迅速肿起的脸颊,哭天抢地嚎道,“老婆子哪敢骗您,那丫头真热了两天,流民棚里人人都知道!”
林小麦心头警铃大作。
绝不能让衙役去流民棚查问,不能再跟周氏纠缠下去了。
她当机立断,突然扑上前,声泪俱下:“娘!”
这一声凄厉的呼喊,连衙役都愣住了。
“自从我家男人走了,您就变着法儿作践我们孤儿寡母。”
林小麦颤抖的手指指向周萍姑,眼泪扑簌簌落下:“给我们吃泔水、住猪圈我都不怨,可招娣也是您的亲孙女。”
她将孩子紧紧搂在胸前,哽咽道:“就因着我偷偷攒了几个铜板想给孩子们进城,您就要编瞎话,置我们于死地吗?"
黄满瑞适时冲上前,少年通红的眼中满是悲愤:“阿婆,您的心是铁打的吗?怎么能这样乱说?”
周萍姑气得嘴都歪了,跳脚骂道:“知道我是你阿婆,还不滚出来让我们进城?”
“你们这群丧门星,有铜板不孝敬老的,还想偷偷进城享福?门儿都没有!”
林小麦转向衙役,泪眼中满是恳切:“您瞧,分明是我家婆母记恨我多时,今日竟要借您的刀让我死......”
说到此处,她似是不忍再说,将招娣紧紧搂在怀中,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
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比千言万语更有说服力。
“头儿,”书呆子突然帮腔,“我刚摸过,小丫头额头凉飕飕的,不可能发热,肯定是这老婆子编瞎话。”
周萍姑见状急了眼:“谁编瞎话?咱们去流民棚一问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