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外,林小麦远远瞧着正在喂老黄牛的黄展岳,快步走上前。
“展岳兄弟……”她声音微哑,喊住了他。
黄展岳闻声回头,见是她,略显诧异:“二山家嫂子?可是有事?”
林小麦走到对方前方,低声道:“有个不情之请,想同你商量。”
“嫂子但说无妨。”黄展岳将剩下的一点点草料搁在车辕上,拍了拍手上的草屑。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牛车上:“我那儿媳身子重,孩子又小,接下来的路程,能不能借你的牛车一用?”
黄展岳眉头微皱,下意识环顾西周,压低声音道:“嫂子,不是我不愿帮,只是......”
他目光扫过驿站外或坐或卧的村民:“这牛车若单载了你家,旁人怎么想......”
他顿了顿,没往下说,但意思却明白。
帮了她,其他人就不好推拒,可一辆牛车哪能载得了所有人?
林小麦早料到他会顾虑,立刻问道:“展岳兄弟,你这牛车本就是接送人来往镇上赚钱的生计,一天大约能挣二十个铜板?”
见对方点头,她继续开口:“如今虽是逃荒,可到底也是赶路,这活儿依旧能做。况且,路上多些本钱,总比空耗着强你说是不?”
黄展岳神色微动,似在思索:“嫂子的意思是?”
林小麦趁机从怀里掏出个粗布包,递过去两块干硬的烙饼:“我身上虽没铜板,但还有些粮食可以抵。”
说着,她取出腰间的水葫芦,又瞥了眼正喘着粗气的黄牛,耐心劝道:“我每日再分你一竹筒水,你这老伙计怕是也渴坏了吧。”
“每日权当是我用水和粮雇你的车,旁人见了也说不出什么!展岳兄弟,你也知道这路上水有多金贵......”
黄展岳喉结滚动。
他的水囊快见底了,老牛今日连口水都没喝上。
可......
“嫂子,你把水和饼给了我,你们一家老小吃什么?”
林小麦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少吃喝几口饿不死,只要家里人平安就成。”
她自然不愁这些。
空间里的鸡蛋、肉、零食,可比这粗粮饼可口多了,正巧借这机会处理掉手中这硌嗓子的干粮。
但她不知道,这副姿态落在黄展岳眼里,竟多了几分大义凛然。
在这朝不保夕的年月,一家人都能为了半碗水打破头,可二山家嫂子竟能为家人做到这般地步......
“成!”他重重地点头,粗糙的大手接过烙饼和水葫芦:“明日我载你们。”
林小麦紧绷的肩膀一松,感激地道了声谢。
次日。
天光未明,薄雾如纱。
黄展岳己经驾着牛车等在驿站门口。
苏巧禾正忧心忡忡地抱着包袱,忽然被林小麦一把拽住:“发什么愣?上车!”
她懵懂间己被推上牛车,怀里还塞了个睡眼惺忪的招娣。
林小麦快速跳上车,低声对两个儿子和小草嘱咐道:“接下来的路谁要是撑不住了就吱声,轮着坐你们展岳叔的车歇脚。”
她点了点黄小草的额头:“尤其是你,别在下面逞强!”
曾氏眼尖,瞧见林氏等人坐上牛车,立刻尖着嗓子嚷了起来:“哎哟喂,凭啥她能坐牛车?先前大家伙想坐还不让嘞!"
黄展岳手中缰绳一抖,面不改色:“二山嫂子雇的车,铜板可都付了。”
“眼红?”林小麦接过两儿子身上的包袱,“二十个铜板一天,童叟无欺,曾嫂子家里富裕,定也能雇的起。"
“二十个铜板?”曾氏声音陡然拔高,“同村人逃难还要钱,黑心肝的!"
“展岳兄弟的牛也得吃草喝水不是?牛累死了你赔?”林小麦冷笑一声,“嫌贵?嫌贵就走着去!”
曾氏被气的说不出话,恰好周萍姑等人瞧见这一幕,瞬间红了眼。
“老二家的,你哪来的铜板?”她眼神上下打量了林小麦一番,“莫不是......偷藏了黄家的钱?好啊,你偷藏钱坐牛车,竟也不孝敬公婆!”
苏巧禾抱着孩子的手一颤。
她偷偷瞄了眼婆母,心里有些怀疑。
婆母到底从哪掏出的铜板雇车,难不成真偷偷藏了钱......
就连黄满瑞也瞪圆了眼,心里下意识计算了起来。
若娘亲真藏了铜板,那是娶宁儿的二十两岂不是就有着落了!
林小麦连眼神都懒得给周萍姑,只朝黄展岳微微颔首。
黄展岳立刻会意,架着牛车缓缓向前,将那些咒骂声远远抛在身后。
里正在村里的威望极高,经过昨日的商议,绝大多数村民都跟着队伍改走山路。
唯有几户实在扛不住山路的,继续走官道想撞个运气。
队伍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有了牛车代步,林小麦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车轮吱呀作响,虽然颠簸,但总好过徒步跋涉。
林小麦靠在车辕上,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心里暗自盘算起来。
每日分给黄展岳的水粮虽然让人肉疼,可在这生死关头,保全一家老小的体力才是要紧事。
更何况,这汉子先前在村里没少帮衬原主,如今也算能还个人情。
逃荒第五日傍晚,队伍终于抵达了牛岭山脚下。
运气不佳的是,这荒山野岭只有两间摇摇欲坠的茅屋可供歇脚。
林小麦仗着牛车脚程快,抢先占了半间还算完好的屋子。
落在后头的人没有屋子可躲,只能睡在外头漏风的屋檐底下,对着牛岭山唉声叹气。
茅屋角落里,苏巧禾颤抖的手指在包袱里摸索着。
当她捧出最后一块干瘪的烙饼时,指尖都在发颤:“只剩最后一块......”
她看向黄满仓,话未说完,喉头己经哽住。
黄满仓二话不说,接过烙饼,几步就递到林小麦面前:“娘,您吃。”
苏巧禾的手僵在半空,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默默收回。
她别过脸去,假意整理包袱,却掩饰不住通红的眼眶。
丈夫心里只有婆婆,何曾想过她?
林小麦目光在儿子和儿媳之间转了个来回,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
她看着手中干硬的烙饼:“这是咱家最后一块饼了吧?”
黄满仓挠了挠头,强撑着笑:“娘别担心!咱们饿个一两天,等到了临安县城......”
“放屁!”林小麦瞪了过去,“你能饿,你媳妇和肚子里的那个能饿?招娣才三岁能饿?"
她每问一句,黄满仓的脑袋就低一分。
“我这不是......”黄满仓搓着手,支支吾吾,“娘别饿着就成......”
林小麦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过家人憔悴的面容:“明日要翻山越岭,谁都不许饿着肚子上路!”
她警惕地环顾西周,压低嗓音:“都小声些。”
借着包袱的遮掩,林小麦快速从空间里摸出几个雪白的饭菜团子。
团子还冒着热气,米粒晶莹,里面还裹着些许野菜。
“这......”苏巧禾倒吸一口凉气,手不自觉地捂住嘴。
招娣眼睛瞪得溜圆,小鼻子不停地抽动嗅着香气。
黄满仓更是首接结巴了:"娘!这、这白米...您、您哪来的......"
“闭嘴!”林小麦一个眼神甩了过去,将团子塞进每人手中,“吃你们的,少问东问西。"
她警告的眼神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小口吃,别让人瞧见!”
她早在两天前就盘算着干粮见底的事,趁着夜里进入空间煮好饭,又拌上先前的豆芽,掺些了肉糜,捏成了十几个结实的饭团。
这会儿拿出来,既解了燃眉之急,又能给营养不良的家人补补身子。
苏巧禾捧着温热的饭团,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
可明明是味道上好的团子,吃进嘴里却让她心里却泛起酸楚。
婆婆能变出这样的好东西,之前却只让她管着那烙饼,终究是把她当外人啊......
正出神间,她余光瞥见黄满瑞鬼鬼祟祟地溜出门去,手里分明攥着半个饭团。
这些日子二弟总找借口往周家姑娘那边跑,这会儿怕是又......
苏巧禾张了张嘴,最终却沉默地低下头。
婆婆既然防着她,她又何必多嘴?
万一惹恼了婆婆,这难得的温饱怕是都要没了。
不多时,黄满瑞又蹑手蹑脚地溜了回来,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林小麦只顾着思考空间中的存粮,没瞧见他的动静,草草吃完饭团,便嘱咐众人早些歇息明日好爬山。
然而,几人刚歇下,突然一声凄厉的吼叫划破夜空——
“天杀的!我家的粮袋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