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你戴好！”
周宁儿是周氏的亲侄孙女，两家紧挨着。
黄满瑞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越过自家人，将草帽强行塞给了周家人。
周宁儿正愁路上晒得慌。
家中虽然有草帽，但全戴在弟弟们头上，压根轮不到自己。
这下可好，她连推辞都省了，喜滋滋地点点头，收下了草帽。
周萍姑的脸色霎时间精彩极了，先是涨的通红，继而铁青，最后黑的像锅底一样。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偏生还得强压下火气。
毕竟周宁儿是自己娘家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岂不是打周家的脸？
这口恶气生生堵在嗓子眼，只能用目光恶狠狠地瞪向黄满瑞。
陈芸香见状，眼珠一转，捏着嗓子帮腔：“满瑞啊，你就算不惦记我们大房和西房这些婶婶，总该想着你阿婆吧？”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最后一顶草帽：“这顶合该给你阿婆......”
按她往日的性子，是绝不会替周萍姑出头，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自从林小麦三番两次让她当众下不来台，她心里就跟扎了根刺似的。
眼下见二房得了便宜，她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就算草帽到不了自己头上，只要能给二房添堵，她也乐得帮这个腔。
黄满瑞闻言，看了眼陈氏，又看了看手中的草帽，浑然眼睛一亮。
他眨了眨眼，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西婶婶说的对！这顶草帽就该孝敬阿婆！”
陈芸香一喜，忙不迭就要伸手接过草帽。
黄满瑞却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是西婶婶开的口，那这草帽究竟算谁孝敬阿婆的？”
在场几人瞬间愣住了，面面相觑。
他故作困惑地皱起眉，沉思片刻后又大度地摆摆手：“罢了罢了，就当是是西婶婶的孝心吧，只要给我五个铜板就成！”
“五个铜板？！”陈芸香差点咬到舌头，“自家人的东西还要我花钱买？”
黄满瑞却不慌不忙地摇头：“西婶婶这话可就不对了，哪能说是买呢？分明是您要孝敬阿婆，同时又体贴我们这些年幼的，给的体己钱。”
他说着，还故意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难不成，作为一家人，西婶婶花五个铜板孝敬阿婆、照顾晚辈都不肯？”
陈芸香顿时僵在原地。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周萍姑那浑浊的老眼首勾勾地探过来，又叫她骑虎难下。
最终，陈芸香只得咬牙掏钱，接过草帽的瞬间心都在滴血。
林小麦憋笑憋得肚子疼。
没想到这二儿子真是个鬼灵精，不过一顶烂草帽，还能硬生生赚回五个铜板。
可惜，就是这恋爱脑真有点让人防不胜防！
她悄悄抬眼打量周宁儿。
这姑娘样貌生的端正，两个孩子若两情相悦，倒真是桩好姻缘。
不过，就是不知道品性如何......
黄满瑞哼着小曲儿回到角落，铜板在掌心里叮当作响。
他从中拣出两枚递给黄进：“咱俩一起找的，不过我费了口舌，多拿一文不过分吧？”
“这怎么行，本就是......”黄进连连摆手，话没说完就被黄满瑞将铜板硬塞进手里。
两人推让了几个来回，黄进终是红着脸收下了。
黄满瑞将剩下的三枚铜板小心收进衣服内，偷偷望向周宁儿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二十两彩礼......”他在心里盘算着，眼睛闪着光。
这一路上废弃的村镇不少，若能多寻些值钱物件，说不定真能攒够娶宁儿的彩礼钱。
想到这儿，他干劲十足地搓了搓手。
“黄石村的收拾收拾上路了！”
里正的吆喝声突然传来，唤醒了休憩的村民：“咱们天黑前得到下个落脚点！”
趁着先前的空当，黄小草己经麻利地补好了几顶草帽，一一递给家人。
几人刚戴好草帽准备起身，却被林小麦叫住：“等等！”
她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些翠绿色的液体，迅速抹在大儿子太阳穴上：“都抹上这个再走。”
黄满仓愣了一下，只觉太阳穴上传来一阵沁凉，像三伏天突然饮了碗井水，燥热的脑袋顿时清明了几分。
“娘，这是啥？”他诧异地摸了摸额角。
“以前路边随手掐的臭草捣的汁，小时候你外祖家教的土方子。”
林小麦麻利地又倒出两滴液体，边说边往黄满瑞和黄小草身上抹。
少年顿时“嘶”地吸了口气：“神了！这凉飕飕的，脑瓜子都清醒不少！”
黄小草也舒服得眯起眼：“真管用，头都不疼了。”
轮到苏巧禾时，林小麦却突然停住。
她的手悬在半空，目光在苏巧禾圆隆的肚腹上打了个转，又落在招娣被晒得通红的小脸上。
风油精里含的樟脑薄荷，对孕妇和幼儿的身体不太好。
“巧禾有孕在身不宜用这个。”她匆匆解释一句，恰逢里正的铜锣声破空而来，便顺势提高嗓门：“都收拾利索了，跟紧队伍！”
转身的瞬间，她没注意到儿媳骤然黯淡的眼神。
林小麦满脑子都是赶路的盘算，全然忘了一个怀了身子的妇人，心思会有多敏感细腻，在这逃荒路上会有多少不安与委屈。
烈日下的土路晒得发烫，众人戴着补好的草帽，额上抹了药膏的地方传来丝丝凉意。
黄满仓走在最前头，脚步轻快得像踩了风：“娘这药真神了，脑门凉丝丝的，浑身都有劲儿！”
苏巧禾牵着招娣默默落在最后，望着前面说说笑笑抹了药的几人，眼眶悄悄红了。
先前本以为婆母将自己视为亲人，可这么一看，她依旧还是外人。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得她心口发疼。
那绿乎乎的药汁儿一看就没多少，肯定得紧着婆母看重的人用。
可就算不给她这个媳妇用，招娣这孩子总归是黄家的血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