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又搁这儿偷窥人家空间呢？”
方明刚溜达到林桉生身后，一眼就瞥见屏幕上熟悉的界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我说兄弟，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嘛！加好友啊！你没QQ怕啥，我的号借你！密码给你！”
“不好。”林桉生摇摇头，目光没有从那些文字上移开一丝一毫。
“大哥！求你了别看了！”旁边的章成文也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急吼吼地说，“这可是宝贵的电脑课！开黑啊开黑！三缺一就差你了！”
见林桉生不为所动，他眼珠一转，出了个“馊主意”：“这样！你实在要看，我……我拿手机给你拍下来！回头打印出来！你带回家爱咋看咋看，看一宿都行！行不？”
林桉生的目光终于移开了：“真的？”
“……” 章成文被他看得一噎，那句“开玩笑的”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牛皮吹出去了，周围几双眼睛都盯着呢，他只能梗着脖子，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咬牙劲儿：“……真，真的！你俩，给我把风！盯紧点老师！” 他一边说，一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
确认安全后，章成文才小心翼翼地从裤兜深处掏出他那个宝贝得不得了的翻盖手机。
对着屏幕调整角度，咔嚓咔嚓就是一顿拍。
楚桦空间那一堆‘过去的黑历史’就这么被记录了下来。
放学铃声一响，三个小孩照例勾肩搭背，吵吵嚷嚷地朝着林桉生家走去。
林桉生的奶奶因为身体原因早己经不在学校教书了。
老人家闲不住，就在自家里开了个课后辅导班。
说是辅导班，其实更像是个温暖的托管小窝。放学后的孩子们背着书包涌进来，林奶奶就笑呵呵地招呼着，督促他们写作业，顺便给这群半大小子做顿热乎晚饭。
等窗外的天彻底黑透，时钟指针滑向八九点，孩子们的父母才会陆陆续续来接。
方明和章成文，就是这小小“据点”的常驻成员。对他们来说，林桉生家那个飘着饭菜香的小院，就是放学后的第二个家。
“好香！晚餐有煲排骨汤！”一进门，三人便是闻到了那股香味。
厨房里传来奶奶——孩子们都习惯叫她周老师——带着笑意的声音：“鼻子倒灵！汤还在灶上煨着呢，先去把作业写了！”
林桉生应了一声，径首钻进自己的房间。他飞快地从书包里抽出那叠被章成文拍下来又打印好的纸张，像藏起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拉开书桌抽屉，将它们仔细地放了进去，这才轻轻合上。
他刚放好东西，方明和章成文就一前一后地挤了进来。
章成文环顾着这个与男孩房间通常的硬朗风格截然不同的空间——浅粉色的窗帘、带着蕾丝花边的桌布、精致的摆设——忍不住又旧话重提：“哎，我说林桉生，你真不打算让周老师给你装台电脑？多方便啊！”
自从得知这个房间里的一切，从窗帘到摆设，都是林桉生母亲留下的遗物后，方明和章成文在这里总是格外小心。
除了必须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的时候，他们几乎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多待，更不敢随意触碰任何东西，生怕弄乱了这里的布置。
但在书桌上多加一台电脑，应该不影响吧？
“算了，电脑挺贵的。”林桉生拒绝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过早懂得生活重量的清醒。
他不想再给家里增添哪怕一丝额外的负担。
章成文挠了挠头，他是真搞不懂这哥们儿有时候的拧巴劲儿。
新电脑多好啊！但他记得爸妈说过，每个人家里的情况都不一样，要尊重别人的选择。
虽然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尊重林桉生。
林桉生够义气，帮他打过架；聪明，作业难题一点就通；打游戏更是带飞全场；成绩甩他们几条街；性格也好，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章成文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朋友。
所以，就算他偶尔做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比如对着个陌生女孩的空间一看就是一节课——章成文还是觉得，这个朋友，他认定了。
这一点，方明也一样。
这份纯粹的认同和包容，甚至延续到了初中。即使后来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两人依旧和林桉生形影不离，甚至愿意在关键时刻为他打掩护——比如那次“逃课”。
那是初二的事情。
初一那年，爷爷看着学校里越来越多的孩子揣着手机，终于也给林桉生买了一台——崭新的智能机，是当时刚上市的热门款。
林桉生也从那时起，摆脱了借朋友手机的窘境。
初二那年，他看到了枫陆学院论坛上的一则活动宣传的贴文。
楚桦——名字正确。
联系方式——号码正确。
心脏猛地一跳，血液似乎瞬间冲向了头顶。是她！
一个念头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机会！这是一个天赐的机会！他可以用一个全新的、合情合理的身份靠近她——一个对枫陆活动感兴趣的普通学生。
不用坦白自己是谁，不用解释那些年的“偷窥”。只需要……再撒一个小小的谎。用一个精心包装的谎言，去换取一次靠近的机会？
这个念头带着巨大的诱惑力，也带着一丝隐秘的灼痛。
林桉生这么做了。
也成功了。
短短西行的聊天记录，楚桦的回复简洁、礼貌，带着公事公办的温和。
她完全没有察觉到屏幕另一端，那个小心翼翼试探的“陵江网友”背后，藏着怎样汹涌又隐秘的心思。
一切完美得不真实。
按理说，这该是终点，是圆满的句号——他拥有了一个名正言顺躺在楚桦好友列表里的身份，一个她亲手通过验证的位置。
他得到了最想要的、最渴望的。
可他又不满足了。
他想亲眼去看那出由她亲手主导、字句斟酌改编的舞台，是如何在聚光灯下鲜活起来。
他想坐在台下，哪怕是最角落的位置，亲眼见证那个由她的才华和心血浇灌出的世界，真实地呼吸、脉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