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着枯叶撞在窗棂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我蹲在地上修补被砸烂的窗户,碎玻璃划破了指尖,鲜血渗进粗糙的窗纸。周明夺过我手中的工具,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别碰这些,我来。”他低头时,额前的碎发遮住了淤青未消的眼眶,那是前日被陈强的同伙偷袭留下的伤痕。
祠堂的批斗会过去三天,村里的风言风语并未平息。张婶带着几个妇女堵在我家门前,举着写满污言秽语的横幅:“不守妇道的东西,滚出村子!”小雨吓得蜷缩在床角,整夜发着高烧,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爸爸”。我不知道她喊的是消失的陈强,还是那个总给她带糖的周明。
深夜,我守在小雨床边,用冷水沾湿的毛巾一遍遍擦拭她滚烫的额头。门轴突然发出“吱呀”轻响,周明提着草药包闪身进来,头发和肩头落满霜花:“老中医说这方子退烧管用,我连夜翻了两座山才找到。”他蹲下身生火煎药,火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我忽然发现,他眼尾不知何时添了几道细纹。
药香弥漫间,周明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硬得硌牙的红糖:“给小雨冲点糖水,她爱吃甜的。”这句话让我鼻尖发酸。陈强在家时,连女儿上几年级都不知道,而这个男人,却记得她所有喜好。
“周明,你走吧。”我盯着跳动的火苗,声音发颤,“你己经被我连累得够惨了。”他搅拌药罐的手顿住,半晌才开口:“秀姐,你还记得小顺被救那天吗?你蹲在地上给孩子擦脸,眼神比山涧的溪水还干净。从那时候起,我就……”他的声音淹没在药罐的咕嘟声里,我却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我冲出去,只见王婶倒在血泊中,身旁散落着撕碎的账本。她颤抖着抓住我的手腕,气若游丝:“陈强……和村长儿子……他们……”话未说完,就昏死过去。
我和周明连夜用板车将王婶送到镇医院。医生说她被人用钝器击打后脑,再晚来半小时就没救了。守在手术室门口,周明握着染血的账本,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些账目记录着拐卖儿童的交易金额,还有……”他突然噤声,脸色变得惨白。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见村长带着几个村民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张婶指着我尖叫:“就是她!为了掩盖自己的丑事,把王婶打成这样!”村民们顿时群情激愤,有人举起棍棒就要冲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周明张开双臂挡在我身前:“你们看清楚!王婶手里攥着的账本,记录着拐卖案的真相!”他展开账本,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陈强和村长儿子周辉的名字,还有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
村长的脸涨得发紫:“胡说!这是伪造的!”但他躲闪的眼神己经出卖了他。混乱中,周明突然被人从背后偷袭,重重摔倒在地。我扑过去护住他,后脑却挨了狠狠一击,眼前顿时炸开无数金星。
“都住手!”一声厉喝划破混乱。几名警察冲进来,迅速控制住场面。为首的警官举起手铐:“周辉,陈强己经交代了,跟我们走吧。”原来,陈强在审讯室里为了减刑,供出了所有同伙。
看着村长儿子被带走,张婶等人呆若木鸡。我瘫坐在地,终于看清了这场阴谋的全貌:陈强和周辉勾结人贩子,利用外出务工的幌子踩点;王婶发现真相后被威胁,却始终暗中收集证据;而我,不过是他们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王婶脱离危险后,在病房里向我道出实情:“那天小顺被救,其实是周辉派人来灭口。我把账本藏在神像底座,本想等警察来……”她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握住我的,“秀啊,你和周明都是好人,别被这滩浑水拖累了。”
出院那天,周明推着王婶走在前面,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突然想起结婚那天,陈强也曾指着同样的方向说要带我去看海。如今还没看成,我却在这重重迷雾中,看清了谁才是值得托付的人。
然而,当我鼓起勇气想要开口时,周明却先一步转身。他的眼神平静,却让我莫名心慌:“秀姐,我报名了镇上的建筑队,明天就走。”他从兜里掏出那双手套,洗净后叠得整整齐齐,“照顾好自己和小雨。”
寒风吹过走廊,卷起几片枯叶。我攥着手套,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明白,有些错过,比背叛更令人心痛。而我,又该如何在这千疮百孔的生活里,抓住最后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