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村口小卖部的台阶上数钢镚儿，二丫突然风风火火冲过来，麻花辫甩得像拨浪鼓：“李小满！赵铁牛又在村口说要娶你！还说要把他爹的破三轮车当彩礼！”
我“啪”地合上铁盒，里面躺着的五块八毛钱叮当作响。赵铁牛是村里出了名的穷光蛋，爹常年卧病在床，娘走得早，家里除了三间漏风的土坯房，最值钱的就是那辆掉了漆的三轮车。
“让他做梦去吧！”我把铁盒揣进裤兜，“我李小满就算打一辈子光棍，也不嫁穷光蛋！”话音刚落，头顶传来熟悉的闷响，抬头就看见赵铁牛扒在墙头，脸涨得通红，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窝窝头。
那天晚上，我翻出压箱底的存折，余额327块，这是我在镇上纺织厂拧螺丝三个月的工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存折上，我突然想起王婶说的话：“小满啊，隔壁村张老板家的儿子看上你了，虽然人胖了点，但人家有车有房......”
第二天赶集，我特意穿上新买的碎花衬衫。刚走到集市口，就看见赵铁牛蹲在路边卖野山枣。他头发乱糟糟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泥，面前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草编筐，里面的山枣看着倒挺红。
“小满！”他眼睛一亮，抓起一把山枣就往我手里塞，“尝尝，可甜了！”我嫌弃地往后躲，山枣噼里啪啦掉在地上。赵铁牛愣了一下，弯腰一颗颗捡起来，小声说：“掉地上洗洗还能吃......”
这话刺得我心里发疼。我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争执声。回头一看，是个大妈嫌山枣卖得贵，赵铁牛急得首搓手：“阿姨，这是我凌晨上山摘的，没打农药......”
“穷鬼就知道卖高价！”大妈一把打翻草筐，山枣滚得到处都是。我鬼使神差地冲过去，抓起大妈的手腕：“您这人讲不讲理？”说着掏出兜里所有的钱，“这些我全买了！”
赵铁牛瞪大眼睛看着我，眼眶突然红了。我把钱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听见他在后面喊：“李小满！我以后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日子照旧过着。我继续在纺织厂拧螺丝，赵铁牛除了照顾他爹，还承包了村里的荒地。有次加班到很晚，我独自走在回村的路上，突然听见后面传来“突突突”的声音。回头一看，是赵铁牛骑着那辆破三轮车，车斗里堆满了肥料。
“上来！”他跳下车，拍了拍车斗，“顺路！”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了上去。夜风裹着肥料的味道吹过来，赵铁牛突然说：“小满，我承包的地种上果树了，等明年结果，我就能送你花了。”
我嗤笑一声：“花能当饭吃？”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黑暗中看不清赵铁牛的表情，只听见他闷声说：“能，等果树卖了钱，我要给你买最大的蛋糕，上面插满玫瑰花。”
那年冬天特别冷，我爹突然病倒。医药费像个无底洞，我跑遍全村借钱，却只凑到寥寥几百块。正蹲在医院走廊掉眼泪，赵铁牛突然冒了出来，头发上还沾着雪花，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麻袋。
“给！”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放，里面全是山货，“我连夜上山采的，你拿去卖。”说着又掏出个存折，“这里面有三千块，是我卖山枣和打零工攒的。”
我攥着存折，眼泪啪嗒啪嗒掉在上面。赵铁牛慌了神，伸手想擦我的眼泪，又怕弄脏我衣服，只好在自己裤子上蹭了蹭手：“别哭啊，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会擦眼泪的机器！”
从那以后，我和赵铁牛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他经常给我送自家种的菜，有时是一把带着露水的青菜，有时是两个歪瓜裂枣的西红柿。每次都说：“自家种的，没花钱。”
村里开始传闲话，王婶又来找我：“小满，你可别犯傻！赵铁牛那穷家，嫁过去有你受的！张老板家又来提亲了，这次说陪嫁一辆小轿车......”
我没等她说完就跑了。跑到赵铁牛的果园，他正踩着梯子给果树剪枝，看见我，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来得正好！”他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烤得金黄的红薯，“尝尝，新品种！”
我咬了一口红薯，甜得首冒蜜。赵铁牛坐在我身边，指着远处的山说：“小满，等明年果树丰收，我就去镇上开个山货店。再攒两年钱，就能盖新房子了，到时候咱们的卧室要朝南，这样你每天早上都能晒到太阳。”
我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光，突然觉得，穷好像也没那么可怕。那些一起啃红薯的日子，那些互相扶持的瞬间，比任何金银财宝都珍贵。
转眼到了春天，赵铁牛的果园开满了花。他神神秘秘地把我带到果园深处，眼前的景象让我惊呆了——几百棵果树上，都系着红丝带，丝带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字：“李小满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李小满，我想和你一起变老”。
赵铁牛挠着头，从背后拿出一束用野花扎成的花束：“本来想买玫瑰，可是太贵了......”话没说完，我己经扑进他怀里。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是赵铁牛的破三轮车，车斗里装满了他给果树施的农家肥。
后来的日子，我们真的一起开了山货店。赵铁牛负责进货，我负责卖货。店里生意越来越好，我们也终于盖起了新房子。搬家那天，我特意把那个装着五块八毛钱的铁盒摆在床头，赵铁牛笑我：“都当老板娘了，还留着这破盒子？”
我敲了敲他的脑袋：“这可是咱们的‘创业基金’！再说了，要不是当年穷得叮当响，你能追到我？”赵铁牛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所以说，穷是老天爷给我的财富，让我遇见最珍贵的你。”
现在，每当有人问我“穷是一生一世的财富吗”，我就会指着正在店里给客人称山货的赵铁牛说：“穷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对生活的热爱。那些一起吃苦的日子，那些为了未来拼命努力的模样，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店里，赵铁牛突然举起个野山枣冲我喊：“老板娘！尝尝这个新品种，比咱们当年吃的还甜！”我笑着走过去，心里想着，大概这就是最好的生活——有爱的人，有奋斗的目标，还有数不清的甜蜜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