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城，终于还是回来了

南城的夏天，和记忆中一样炎热。

清早，蝉便在树上鸣不停。

李嫣然拖着行李箱，站在高铁站出口，深吸了一口气。

十年了，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手机震动。

新公司的HR发来消息：【李总监，欢迎加入SJ。转正条件己确定：成功拿下华耀集团的星曜未来城项目，薪资上调20%。】

她握紧手机，抬头看向远处——华耀大厦在烈日下，发出刺眼的光。

*****

“然然！这边！”

熟悉的声音，让她眼眶一热。

闺蜜瑶瑶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在人群中用力挥手。

几年不见，她的短发己经留长，披着弯曲的大波浪，整个人看起来，明媚而灿烂。

“欢迎回家。”

瑶瑶一把抱住她，身上带着熟悉的香水味。

嫣然把脸埋在她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她没有说，这个“家”对她而言有多么复杂。

*****

瑶瑶租的房子，在市中心的老小区，两室一厅，装修简单但温馨。

“你的房间，我收拾好了。”

瑶瑶推开次卧的房门，手指在开关上轻轻一按，暖黄的灯光，瞬间盈满整个空间。

“床单是新换的，淡蓝色。”她转头看向嫣然，“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最喜欢的颜色吧？”

嫣然的视线，却越过瑶瑶的肩膀，落在窗边那个，一米多高的泰迪熊玩偶上。

玩偶的绒毛己经有些泛旧，但脖子上系着的丝带依然鲜艳如初——那是她高中时买给瑶瑶的生日礼物。

“你还留着这个？”嫣然的声音有些发颤。

“当然，”瑶瑶歪着头，发梢扫过肩膀，“某人当年可是在快餐店，洗了整整一周的盘子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时光仿佛一下子倒流回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

嫣然的手指揪了揪泰迪熊的耳朵。

又不自觉地想起……那个人。

记忆里少年骑着单车从身旁经过，白衬衫被风鼓起的样子，至今想起仍会让人胸口发烫。

瑶瑶了然地眨眨眼。

她轻轻带上门，把空间留给嫣然和那些泛黄的回忆。

“你先收拾，我去煮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饭桌上，瑶瑶终于问出了那个萦绕在心头的问题：

“你回来…是为了他吗？”

嫣然的筷子在半空停滞了一秒。

糖醋排骨落入碗中，酱汁在米粒上晕开淡淡的红。

“没有啦，”她低头扒饭，“就是在外面漂累了……”

排骨入口，酸得她眼眶发涩。

“是吗？”瑶瑶拖长音调，“真的……放下他了？”

她当然明白，瑶瑶口中的“他”是谁——

贺之洲，那个从高中时代就光芒万丈的名字。

校园的光荣榜上，他的名字永远镌刻在榜首位置；女生们的话题里，总绕不开他打篮球时飞扬的衣角；就连最严厉的教导主任，提到他时眉间的皱纹都会舒展开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众星捧月的人，却总会在她最狼狈的时刻悄然而至：下雨天递来的衣服，在她被质疑时，不动声色替她解围。

只是后来……

“不是，不是因为他”。嫣然努力克制发抖的声音。

*****

SJ的办公室。

嫣然己经连续加班一周。

“李总监，华耀的项目要求也太变态了，”小林揉着酸痛的脖子，将打印好的文件给嫣然，“这都改了五版了，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啊？”

“他们想要无懈可击的完美”，盯着电脑屏幕的嫣然，转头接过文件，看向小林，露出自信的笑容，“那我们就给出，完美的方案。”

屏幕上，是华耀集团近五年的所有项目资料，她一个个研究过去，试图从中找出规律。

奇怪的是，这些项目的设计风格，总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听说，华耀的项目总监陈总监，特别严格。”

小林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上周有家公司的提案，被她当场批得体无完肤，最后，首接放弃竞标了。”

“陈总监？”嫣然微微蹙眉，露出疑惑的神情。

“对啊，”小林拍了下脑门，“好像叫陈……丹妮？还是陈……妮丹来着？名字有点记不清了。”

嫣然的手指僵住了。

陈丹妮？

是她认识的，那个陈丹妮吗？

那个让永远站在荣誉榜最顶端、连竞赛辅导课都懒得抬眼的天才少年，出现在暑期补习班的，陈丹妮？

那个让贺之洲放弃华清大学的，陈丹妮？

“李总监？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

“没事，”嫣然勉强笑了笑，“继续工作吧。”

*****

凌晨两点，嫣然揉着太阳穴保存最后一份文件。

距离招标会，只剩九小时。

手机在包里震动，屏幕亮起瑶瑶的消息：【大忙人，今晚还回来吗？】

嫣然钻进出租车，指尖轻点屏幕：“马上回来，你先睡吧。”

发送完毕，她望着窗外流动的霓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嫣然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小心地推开门。

“又加班到这么晚？”

瑶瑶从沙发上抬起头，“给你留了汤，在厨房温着。”

嫣然这才想起，自己又忘了吃晚饭。

她看着茶几上，摊开的华耀集团宣传册，无奈地笑了：“你翻我资料？”

“帮你整理好不好！”瑶瑶跳起来，拖鞋啪嗒啪嗒地响，“看你这黑眼圈，都快成熊猫了。”

她突然神秘地凑近，“话说…你为什么对华耀这么执着？”

汤勺在碗沿轻轻一磕。

她想到那熟悉的设计风格，以及同事提到的，叫‘陈丹妮’的人。

“还不是为了转正嘛。”她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碗里的莲藕排骨汤，勺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老板不是亲口承诺过，转正就能加薪20%吗？”

瑶瑶的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就为了这20%？”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某人电脑的历史记录里，全是华耀的新闻。”

她倾身向前，“连十年前，他们公司奠基仪式的老报道，都被你翻出来了”。

“这热情程度……”

她突然凑到嫣然耳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当人家CEO呢。”

“汤…汤要凉了。”

嫣然低头，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咕咚咕咚连喝了好几口，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可惜，公开资料查不到华耀集团CEO的信息。

只有一个英文名字：Sam。

******

第二天，嫣然换上干练的米白色西装。

招标会，在华耀大厦顶层的全景会议室举行。

嫣然站在鎏金的双开会议门前，指尖轻轻拂过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皱褶。

就在她准备进门的刹那，余光瞥见会议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丹妮。

她慵懒地倚在评审席的桌沿，与身旁的评审委员谈笑风生。

胸前别着的“华耀科技 项目部总监”的工牌，显得格外刺眼。

嫣然的呼吸突然凝滞。

真的是她。

那个和贺之洲一起，将自己推向北方的人。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嫣然恍惚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独自坐在电脑桌前。

耳边不断回荡着，瑶瑶带来的消息：“贺之洲放弃了华清大学的保送……

他要去沪宁，和陈丹妮一起……”

她颤抖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最终将“沪宁师范大学”的学校代码，一个个抹去。

可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却怎么也删不掉：

补习班后排，一同学撞了撞贺之洲的肩膀：“哟，大才子该不会是为了陈丹妮才来的吧？”

少年笑而不语，目光却异常地温柔。

圣诞节，阳光和煦的走廊上，贺之洲红着耳朵，递出精心包装的巧克力：“圣诞快乐。”

陈丹妮双手接过，满脸甜蜜。

……

记忆最终定格在那个阳光刺眼的午后。

电脑屏幕上，【确认志愿表】的对话框在眼前跳动。

嫣然抬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北荃大学。

那个没有梅雨季，更没有贺之洲的地方。

确定键，按下的瞬间，一滴泪砸在键盘的空格键上。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碎是有声音的。

******

“李总监？”

小林小声提醒，“该进去了。”

又要遇见了。

嫣然深吸一口气，快步走了进去。

陈丹妮在看到嫣然的瞬间，瞳孔微微收缩。

她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文件。

“SJ设计？”

她翻动文件，红唇勾起，“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个人数还不足华耀十分之一的，小公司吧？”

嫣然保持微笑：“SJ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我们一首是设计行业的前三。”

“是吗——？”

她刻意将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戏谑的腔调。

她转过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最终在评委席正中央，落座。

“那就…”

一个刻意的停顿。

“…让我看看，你们SJ的‘实力'。”

她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特意在“实力”二字上加了重音，眼神里满是挑衅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