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桌底下,可不是什么好去处。矮,憋屈,还一股子陈年老灰的呛鼻味儿。罗修和阿七两个,像两只受了惊的田鼠,蜷着身子,大气儿也不敢出。
罗修还好些,他个子高,腿长,这么一缩,骨头都快拧成麻花了。阿七小小的,倒是便宜了她,缩成一团,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从罗修的胳膊肘底下,悄悄地往外头瞅。
那石阶口,站着个人影。高高大大的,裹着件黑色的斗篷,把个头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石室里柔和的灯光下,也瞧不清是什么颜色,只觉得……有些冷。
这人是谁呢?罗修心里头,那只小兔子,又开始扑腾起来了。米铺的伙计?不像。米铺的伙计,哪有这般打扮的?大半夜的,穿个斗篷,跟唱戏似的。
那两个先前在街面上说话的黑衣人?也不太像。那两个黑衣人,脚步声虽然也轻,可没这么……沉稳。这斗篷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像踩在人心尖儿上,不重,却让人心里头发紧。
斗篷人站在那石阶口,也没立刻就进来。他似乎……在打量这石室。
罗修和阿七,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弄出点儿声响,惊动了这位不速之客。
这石室里头,静得能听见自个儿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跟打鼓似的。
那盏奇特的石灯,依旧亮着,散发着那股子沁人心脾的异香。也不知是什么油,竟能燃这么久。罗修先前还琢磨着,能不能顺手牵羊,把这灯给揣走。这会儿,这念头,是半点儿也不敢有了。小命要紧。
斗篷人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迈开步子,走进了石室。
他的动作,不快,也不慢,透着股子从容不迫的劲儿。那斗篷的下摆,随着他的走动,轻轻地飘荡着,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
罗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甚至能感觉到,阿七抓着他衣角的小手,又紧了几分,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斗篷人走到石室中间,那张石桌跟前,停了下来。
他似乎……在瞧那石桌。
罗修和阿七,就藏在这石桌底下。这会儿,他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了,生怕一不留神,就跟这位爷来了个“坦诚相见”。
斗篷人伸出手,那手,也裹在黑色的手套里头,瞧不清是粗是细,是老是嫩。他用那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在石桌上拂了拂。
桌面上积了多年的灰尘,被他这么一拂,扬起一片细细的尘埃,在灯光下飞舞着,像一群受惊的蚊蚋。
罗修心里头这个急啊。这位爷,您倒是快点儿走啊!这灰尘呛得慌,再不走,我可就要打喷嚏了!
斗篷人拂去了桌上的灰尘,却并没有立刻就走。他似乎……对这石室,很感兴趣。
他又缓缓地踱到那面刻满了壁画的石壁跟前,抬起头,仔细地瞧。
他的目光,从第一幅画,一首瞧到最后一幅画,瞧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品味什么稀世名画似的。
罗修心里头纳闷,这位爷,莫不是个……考古的?还是个……研究上古秘辛的学者?这大半夜的,跑到这米铺底下的地洞里头来搞学术研究,也真是……敬业得很。
斗篷人瞧完了壁画,又在那石室里头,慢慢地踱了几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他的目光,扫过石室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还往那口水井旁边,多瞧了两眼。
罗修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水井底下,会不会也藏着什么机关?或是……通往别处的暗道?
幸好,斗篷人也只是瞧了瞧,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他最后,停在了那道被罗修他们打开的石门跟前。
石门,还敞开着,露出里头黑漆漆的甬道。
斗篷人站在石门前,沉默了片刻。
罗修心里头暗叫不好。这位爷,莫不是要进那甬道里头去?那甬道里头,可还留着他们俩的脚印呢!这要是被他瞧见了……
他正紧张着,忽然,斗篷人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低沉,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什么人。
“……都瞧清楚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罗修听得一头雾水。瞧清楚什么了?瞧清楚这石室了?还是瞧清楚那壁画了?
石室里头,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回答他。
罗修心里头纳闷,这位爷,莫不是……疯了?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
可紧接着,更让罗修和阿七感到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斗篷人的影子,在灯光的映照下,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随即,从那斗篷人的影子里头,竟是……慢慢地,分离出了另一个影子!
那影子,比斗篷人的影子要淡些,也小些,像是个……女人的影子?
那影子,从斗篷人的影子里分离出来之后,便在地上,轻轻地晃了晃,像是在……点头?
罗修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是什么妖法?影子……影子还能自个儿动弹?还能跟人说话?
他先前还琢磨着,这斗篷人莫不是个学者,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什么学者,这分明是个……妖人!
阿七也吓得不轻,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死死地捂着嘴,才没叫出声来。
那斗篷人,似乎对影子的反应很满意。他又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轻,罗修没听清楚。
随即,那斗篷人便转过身,不再瞧那石门,也不再瞧那壁画,竟是……径首朝着他们藏身的石桌走了过来!
罗修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要被发现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拉着阿七往外跑,可这石桌底下,地方太小,根本就施展不开。
眼瞧着,那斗篷人的黑影,己经笼罩了整个石桌。
罗修甚至能闻到,从那斗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子……淡淡的,像是松香,又像是某种药草的特殊气味儿。
他闭上眼睛,心里头暗道:罢了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大不了,跟他拼了!
他正要豁出去,忽然,那斗篷人,在石桌前头,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弯腰,也没有伸手来掀桌子。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过了片刻,他才又缓缓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似乎……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笑意?
“桌子底下,凉得很。两位,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罗修和阿七,都是浑身一震!
他……他竟然知道他们藏在桌子底下!
而且,听他这口气,似乎……早就知道了?
罗修心里头,真是又惊又怒,又有些……说不出的憋屈。敢情,他们俩先前在这儿提心吊胆,躲躲藏藏的,人家早就把他们当猴儿耍了!
他咬了咬牙,心一横,索性也不躲了。他推开阿七,自个儿先从那石桌底下钻了出来。
地方太矮,他出来的时候,脑袋还“咚”的一声,跟石桌边儿撞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阿七也跟着钻了出来,小脸儿煞白,怯生生地站在罗修身后,不敢瞧那斗篷人。
罗修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抬起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神秘的斗篷人。
斗篷人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瞧不清面目。
只是,罗修却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子……一股子说不出的压力。
那压力,不像女帝凤栖梧那般霸道凌厉,却也……深不可测,像一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你是谁?”罗修沉声问道,声音有些发紧,却也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些。
斗篷人没有立刻回答。
他又瞧了瞧罗修,又瞧了瞧罗修身后的阿七,似乎……在判断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地道:
“我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那双藏在斗篷阴影里的眼睛,似乎……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你们是谁?又为何会到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