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盘踞在脑海深处的异样感,随着陈枭求生欲的爆发,骤然清晰!
并非幻觉!
像是有某种无形的开关被“啪嗒”一声打开。
原本如同浆糊般混乱、庞杂的记忆碎片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属于原主陈小的记忆。
属于他陈枭的记忆。
如同被分门别类地存放在了两个巨大的、触手可及的图书馆里。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画面,都变得无比清晰,可以随时调取查阅,历历在目。
更让他心头狂震的是,他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记忆力变得超乎寻常。
连带着理解和学习能力,也似乎得到了某种恐怖的强化!
原主陈小大字不识几个。
但此刻,陈枭脑海中关于这个时代的文字、常识,乃至刚才窗外嘈杂声中听到的几句沪语和日语发音,都像是被精准复刻下来一样。
稍加思索,便能理解其大致含义,甚至能够惟妙惟肖地模仿!
超强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
这就是我的金手指?!
巨大的惊喜如同强劲的电流般窜过西肢百骸,瞬间驱散了弥漫周身的寒意和绝望感。
虽然这金手指不像小说里那些毁天灭地的系统或者神功秘籍。
但在这个知识就是力量,信息就是财富的动荡时代,这能力简首是为他量身定做!
有了它,至少有了在这个陌生世界立足的资本!
“咳……咳咳……”
就在陈枭心潮澎湃之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伴随着一阵熟悉的、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苍老咳嗽声。
一个佝偻的身影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脚步虚浮地慢吞吞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隔壁的邻居,收废品的老王头。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色土布褂子,头发花白稀疏,像几根枯草贴在头皮上。
脸上布满了沟壑般的皱纹,深刻记录着岁月的艰辛。
一双浑浊的老眼却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精明和……猥琐。
他手里那碗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清汤寡水,只能看到零星几粒碎米花在碗底沉浮,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米糠馊味。
“小……陈小啊,醒了?”
老王头走到床边,将那只缺了口的碗小心翼翼地放在唯一一张还算稳当的破旧板凳上。
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枭苍白如纸的脸,目光又落在他腹部那被暗红血迹浸透凝固的肮脏布条上,忍不住啧啧嘴。
“作孽啊……真是作孽!”
“那些天杀的东洋矮子,是越来越猖狂了!”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街动刀子砍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老王头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语气里充满了对日本人的愤懑,也夹杂着对陈枭遭遇的几分真切同情。
“前几天,隔壁弄堂的张铁匠,你晓得伐?”
“就因为多看了两眼路过的日本兵那锃亮的皮靴子,就被那群畜生打断了腿!”
“到现在还躺在家里哼哼唧唧,药都快吃不起了!”
老王头重重叹了口气,仿佛有吐不完的苦水,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还有那虹口区的日本租界,听讲里面的东洋人更是横行霸道,咱们中国人进去了,都得把头低到裤裆里走路!”
“稍微不注意,眼神不对,就得挨打挨骂……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世道,真是……唉,没活路了……”
老王头絮絮叨叨的话语,像一把把沾着铁锈的钝刀子,剐蹭着陈枭的神经。
每一个字都带着底层百姓挣扎求存的血泪和烟火气。
日本人的嚣张跋扈,巡捕房的尸位素餐,华人命如草芥的现实。
这些信息涌入陈枭强化后的大脑,不再仅仅激起无力与愤慨。
它们被迅速解析、归档,转化为对这个时代最残酷、最真实的认知。
愤怒如同地底熔岩,在他胸腔深处翻涌、积蓄。
但与之前不同,这愤怒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被理智驾驭的冰冷火焰。
金手指赋予他的不仅仅是记忆和学习能力,更是一种洞察本质、寻找破局之路的潜力!
这些横行霸道的日本人,这些麻木不仁的规则,在他陈枭眼中,终将成为垫脚石!
腹部的伤口随着呼吸起伏,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搅动。
陈枭强忍痛楚,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音节都无比艰难。
“王……王叔……”
嘶哑的声音如同破风箱拉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碗……谢您了……”
目光落在板凳上那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稀薄的米汤,散发着淡淡的馊味和微弱的热气,在这阴冷破败的房间里,却仿佛蕴含着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老王头浑浊的老眼闪烁了一下,那点精明和猥琐似乎被眼前的惨状冲淡了些许。
他干枯的手指摆了摆,带着一种久经世故的漠然。
“谢啥谢,都是街坊邻居。”
老王头不在意地摆摆手,指了指那碗散发着微弱热气的米汤。
“快趁热喝点吧,这几天手头不宽裕,就剩这个了。”
“你这伤……可得赶紧想法子治啊,血流了那么多,还发着烧,再拖下去,怕是真的要见阎王爷了!”
提到伤势,陈枭的心又猛地沉了下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伤口边缘传来阵阵灼热的刺痛感,身体内部仿佛有一团火在烧,额头滚烫,高烧不退。
再不进行有效的处理,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于感染和高烧。
“王叔,我……”
陈枭张了张干裂的嘴唇,想要开口求助,却又感到一阵无力。
他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请郎中?拿什么买药?
就在这时,凭借着那刚刚觉醒的超强记忆力,一个属于原主陈小的记忆片段,如同电影画面般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在床铺靠近墙角的那块不起眼的木板下面,藏着他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几块银元和一些铜板!
那是原主拉了无数趟黄包车,挨了无数白眼和呵斥,才一点点积攒下来,准备过年时给远在家乡的老娘寄回去的救命钱!
“王叔,”陈枭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光亮,挣扎着想要用手肘撑起身体,却再次被腹部传来的剧痛阻止,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麻烦您……帮我个忙……”
他用尽力气,抬手指了指床板靠近墙根的那个角落。
“那……那块木板下面,松的……有我藏的一点钱……不多,您帮我拿出来……”
老王头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依言俯下身,在那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着。
果然,墙角那块木板边缘有些松动。
他用力一掀,木板被掀开,露出了下面的空隙。
里面放着一个用洗得发白的破旧蓝布包着的小包。
老王头伸手将小包掏了出来,入手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块铸着龙纹的大洋——袁大头,还有一小把己经发黑的铜板。
“嚯,你小子行啊!还真藏了点私房钱!”
老王头有些意外地掂了掂那三块银元,随即又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
“就这点钱……唉,怕是请不起什么好郎中啊……那些黑心的家伙,看人下菜碟,没钱连门都不让你进!”
“不请郎中。”
陈枭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鬓角,声音却异常坚定。
“叔,麻烦您……跑一趟,去西街那家‘济生堂’药房……帮我买些东西回来。”
他凭借着现代医学常识,结合对原主记忆中这个时代常见物品的快速搜索和筛选,飞快地说道:
“买……买一瓶红药水,或者碘酒……就跟药房伙计说,是消毒用的,治刀伤,防伤口发炎流脓的。”
“再买些干净的纱布……能买多少买多少,越多越好。”
“哦对了,再买一根缝衣服用的针,要最细的那种,还有一卷结实点的白色棉线……”
听着陈枭断断续续说出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是最后的针线,老王头瞪大了浑浊的眼睛,一脸的茫然和惊恐。
“红药水?碘酒?还要针线?”
“你……你这是要干啥子?!”
“你小子莫不是疯了?想自己拿针线缝伤口?!”
“那可使不得!瞎搞要死人的!多少人就是自己乱弄伤口才丢了命!”
老王头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难以置信。
“没……没办法了……”
陈枭咬着牙,腹部的剧痛让他说话都有些费力,但眼神却异常执拗。
“我信不过那些便宜的草药郎中,胡乱敷点草药,能不能活看天意。”
“好郎中我又请不起……只能……只能自己试试……”
“您就帮我这个忙,把东西买回来……这钱……”
他伸出颤抖的手,将一块银元和那把铜板都推向老王头。
“剩下的钱,您……您拿去买点酒吧,算我谢您的。”
老王头看着推到面前的银元和铜板,又看看陈枭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透着一股子狠劲和决绝的年轻脸庞,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在这底层摸爬滚打了一辈子,见过太多人的挣扎和绝望,也见过不少宁死不屈的硬骨头。
沉默了片刻,老王头猛地一跺脚。
“……行吧!”
他伸手将那块银元和铜板都抓了起来,但只从中拣出了那些铜板和银元被敲下来的一个小角,塞进了自己那破旧褂子的内兜里。
剩下的两块多银元,又被他用破布包好,小心地塞回了陈枭的枕头底下。
“剩下的钱等你小子好了再说!我老王头还没落魄到要贪你这点救命钱!”
“你小子……可得给老子撑住了!别我前脚走,你后脚就咽气了!”
说完,老王头不再犹豫,佝偻着身子,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狭窄的过道里迅速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