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被打成筛子般的车厢,卷起一股浓郁的血腥与硝烟混合的气味,刺鼻,又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熟悉。
周围的汉子们,无论是镇武堂的巡逻队,还是血影堂的护卫,全都默默地低下了头,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没有人说话,气氛悲怆而压抑。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见过太多生死。可死的这个人,不是敌人,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
“扑通!”
一声闷响,副驾驶上的护卫队长李卫,这个刚才还悍不畏死、指挥还击的硬汉,此刻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陈枭面前的柏油路上。
他的双眼通红,虎目含泪,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会长……”李卫的声音嘶哑哽咽,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悔恨,“是我失职!是我没有保护好兄弟!请会长责罚!”
说完,他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额头与坚硬的路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请会长……为秋名报仇!”
这一跪,这一叩,这一声嘶吼,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悲愤。
“请会长为秋名兄弟报仇!”
“血债血偿!”
几十名汉子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眼神中的悲伤,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滔天的杀意。
他们看着陈枭,等待着他们唯一的领袖,下达复仇的命令。
陈枭缓缓地将目光从李秋名的遗体上移开。
他的眼神,落在了跪在自己面前的李卫,以及他身后那一双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上。
他走上前,弯下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李卫的双臂扶起。
“起来。”
陈枭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怒吼,也没有咆哮,但那平静之下,是足以让火山喷发的恐怖压力。
李卫抬起头,泪水混着灰尘,在他刚毅的脸上划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会长……”
“错,不在你。”陈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敌人的准备比我们想象的更充分,手段更卑鄙。你们在遇袭的第一个瞬间,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护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作战英勇,尽职尽责!没有丢鸿兴会的脸!”
“李秋名兄弟,面对有备而来的敌人,面对密集的火网,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我们所有人挡住了第一波最致命的攻击。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我们的命。”
“他不是牺牲了,他是壮烈!”陈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然,“他是我们鸿兴会所有人的英雄!”
英雄!
这两个字,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所有兄弟的心脏。
他们抬起头,胸中翻涌的,不再仅仅是悲愤,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热血。
陈枭松开李卫,缓缓转身,面向那辆残破的头车,面向李秋名圆睁的双眼。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陈枭在此立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冰冷而决绝,“不让凶手千百倍奉还,不让他们用血和头颅来祭奠秋名的在天之灵,我陈枭……誓不为人!”
“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在上海的夜空中炸响,惊得远处楼阁里的灯火都为之一颤。
赵平和山鸡站在陈枭身后,看着他并不算特别高大,却仿佛能撑起天地的背影,心中除了震撼,便是无尽的狂热。
他们知道,会长这一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腥风暴,即将在上海滩掀起。
陈枭首起身,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在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一种让敌人胆寒的冷酷。
他转过身,对着李卫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李卫。”
“属下在!”李卫猛地挺首了腰杆。
“把秋名兄弟的遗体,带回鸿兴会总部,好生收敛。”
陈枭的眼神深邃,“你,亲自去一趟他的家里,把他家人接到鸿兴会安顿好。告诉他们,鸿兴会不会忘记任何一个为我们流血的兄弟。”
“从今天起,秋名的家人,就是我们鸿兴会所有人的家人!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他的妻儿,就是我的妻儿!”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周围的兄弟们听着,眼眶再次。
他们不怕死,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怕的是死后家人无人照料。而会长的话,给了他们所有人最大的安心。
“是!”李卫重重地点头,声音己然嘶哑,他转身走向那辆车,动作轻柔地,仿佛怕惊醒了沉睡的兄弟,将李秋名的遗体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陈枭的目光转向山鸡。
“山鸡。”
“在!老大!”山鸡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带人把这里处理干净。血迹、弹壳,一点都不能留。”陈枭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明早天亮之前,这条街要恢复原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要吓到普通的市民。”
“明白!”山鸡立刻领命,招呼着磐龙堂的兄弟开始动手。
最后,陈枭看向了赵平。
“赵平。”
“陈兄,我在。”赵平心头一凛,他知道,最关键的命令要来了。
“通知下去!”陈枭的眼神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镇武堂、血影堂、青雀堂、执法堂!所有堂口,全体取消休假,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通知黑牛,让他把镇武堂和‘毒刃’的所有兄弟都集结起来,子弹上膛,随时准备战斗!”
“通知大山,血影堂的情报网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最近上海滩有哪些人跟我们过不去,有哪些人有能力,有胆子,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支冲锋枪!”
“通知赵鹏,执法堂连夜开审!把那两个活口,分开审!用尽一切手段,天亮之前,我必须知道他们背后的人是谁!每一个字,我都要知道!”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果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赵平听得心惊肉跳,他能感觉到陈枭平静语气下那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重重地点头:“我马上去办!”
看着赵平匆匆离去的背影,陈枭抬起头,望向了虹口日租界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却在他的眼中,被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血色。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他心中几乎可以断定,除了那些亡国之犬,没有人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来刺杀自己。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刚刚用勃朗宁手枪精准击碎敌人手腕,又用汤普森冲锋枪点杀数人的手。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枪械的温度和硝烟的味道。
“战争……”
陈枭轻轻吐出两个字,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杀伐。
“既然你们想玩,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这一次,我要让整个上海滩的血,都为我兄弟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