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五年九月初七，成都皇宫内殿笼罩在一片奢靡的沉香烟雾中。鎏金烛台上的蟠龙纹映着摇曳烛火，将后主刘禅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黄皓身着绯色宦官服饰，手持麈尾跪坐在玉阶下，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诡谲笑意，“陛下，诸葛瞻借星象妖言惑众，分明是觊觎丞相之位，欲效仿其父独揽大权！”
刘禅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眉头微蹙：“黄卿此言差矣，武乡侯乃忠良之后……”
“忠良之后？”黄皓突然抬高声调，眼中闪过阴鸷，“昔日霍光权倾朝野，死后霍氏满门抄斩；王莽以贤德闻名，终篡汉室江山！”他膝行半步，袖中滑落一卷竹简，“陛下请看，诸葛瞻在太学私设‘算学衙门’，豢养数百学子，每日推演兵法、丈量城池，这岂是臣子本分？”
竹简在玉阶上展开，密密麻麻的符号与城池图纸刺得刘禅瞳孔收缩。三日前，他刚下诏命诸葛瞻统筹粮草，却不想收到这般密报。殿外秋风拍打着窗棂，将檐角铜铃摇得叮咚作响，倒像是诸葛瞻在武候祠敲击竹简的声音。
“可诸葛瞻乃为抵御郭淮……”刘禅声音渐弱，心中却想起昨夜噩梦：漫天血雨之中，诸葛瞻身披龙袍，羽扇一挥便将他推下皇位。
黄皓察言观色，立刻哭诉道：“郭淮犯境，实乃诸葛瞻与姜维合谋！”他从怀中掏出玄武纹密信，“此乃陇右细作截获的密函，姜维在汉中按兵不动，故意放魏军入关，只为逼陛下启用诸葛瞻总揽军权！”
刘禅猛地起身，翡翠扳指“啪”地摔在地上，裂成两半。密信上的字迹与他前日批阅的军报如出一辙，姜维请求援军的言辞恳切，诸葛瞻调配粮草的方案详尽，可此刻在黄皓口中，竟成了篡权的阴谋。符号在他混沌的思绪里胡乱堆叠，算不清忠奸，算不透人心。
“传费祎、蒋琬入宫！”刘禅厉声喝道，袍袖扫翻案上的星象图，“朕要当面质问诸葛瞻！”
与此同时，丞相府内，诸葛瞻正俯身查看陇右军报。符号在《汉中防御图》上排成整齐的阵列，代表魏军的黑筹己逼近阳平关，而蜀汉的红筹却因粮草未齐，迟迟无法增援。“中郎将，费相求见。”亲卫的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费祎匆匆而入，官服上还沾着晨露：“陛下宣你即刻入宫，怕是黄皓又进谗言！”他将袖中的密报递给诸葛瞻，“黄皓党羽在市井散布谣言，说你借星象操控人心，意图谋反。”
诸葛瞻展开密报，目光扫过“算学衙门谋逆”“姜维通敌”等字样，指尖在掌心捏得发白。三日前武候祠的星象占验，本是为警醒朝野，却成了黄皓攻击的把柄。“费相，此刻汉中危在旦夕，若陛下轻信谗言……”他声音发紧，眼前浮现出姜维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模样。
费祎按住他的肩膀：“我与蒋琬己在朝堂周旋，你只管据实以奏。但切记——”他压低声音，“陛下生性多疑，不可强谏。”
内殿内，蒋琬拄着拐杖，与黄皓对峙。“黄门侍郎仅凭一封密信，便构陷朝廷重臣，”蒋琬咳嗽着，苍老的声音带着怒意，“当年丞相鞠躬尽瘁，如今武乡侯继承父志，岂容你等污蔑！”
黄皓尖笑一声：“大司马莫要倚老卖老！先帝托孤时，可没说诸葛家能世代专权！”他转向刘禅，眼中泛起泪光，“陛下难道忘了，建兴十二年丞相病逝五丈原后，军中便有人私议‘诸葛氏当继大统’？”
这话如同一把利刃，首插刘禅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他想起儿时在丞相府玩耍，看着诸葛瞻摆弄竹简的模样，既敬畏又羡慕。如今那个跟在父亲身后的孩童，己长成能左右朝局的权臣。符号在他记忆里翻涌，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勿要轻信权臣”，而黄皓此刻的话，竟与父亲的叮嘱不谋而合。
“陛下！”诸葛瞻大步而入，冠冕上的珠串随着急促的步伐摇晃。他瞥见地上破碎的翡翠扳指，心中一沉，“臣听闻陛下对星象之事存疑，特来解惑。”
黄皓抢白道：“惑众妖言有何可解？你私设算学衙门，训练死士，分明是……”
“住口！”诸葛瞻猛地转身，目光如剑，“太学学子研习天文历法、丈量土地，皆为强国利民。至于这封密信……”他展开黄皓呈给刘禅的“通敌证据”，指尖在信纸上划过，“笔迹虽似姜维，却有三处破绽。其一，姜维惯用狼毫，此信却是羊毫所写；其二，信中‘陇右’二字写法，与他平日笔迹迥异；其三……”他举起信纸对着烛光，“纸张纹理与魏军常用的麻纸不同，分明是益州本地所制！”
刘禅凑近细看，果然见信纸上泛着淡淡的竹纤维光泽。符号在他脑海中重新排列，黄皓的指控似乎不再天衣无缝。但黄皓却突然伏地痛哭：“陛下，诸葛瞻巧舌如簧，分明是早有准备！他今日能辨密信真伪，明日便能伪造诏书啊！”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斥候浑身是血闯入：“报——！魏军夜袭汉中，阳平关失守！姜维将军退守定军山，请求速速增援！”
内殿瞬间死寂。刘禅望着满地狼藉的星象图，符号在烛火中扭曲成狰狞的面孔。黄皓的谮言与前线的败报在他脑中交织，分不清究竟是诸葛瞻谋逆更可怕，还是魏军破城更紧迫。
“陛下，”蒋琬咳着血沫，跪伏在地，“当务之急是调拨粮草、支援汉中。武乡侯统筹有方，此战非他莫属……”
“够了！”刘禅突然怒吼，龙袍下摆扫翻案几，“诸葛瞻暂卸粮草之职，由黄崇接管！蒋琬、费祎即刻拟定防守方案，三日内呈朕！”他转身走向内室，丢下一句冰冷的话，“至于星象妖言之事，待战后再议。”
诸葛瞻僵立原地，竹简在袖中散落一地。黄皓起身时，得意的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那眼神仿佛在说：再精密的谋划，也算不透帝王的猜忌。殿外秋雨骤至，打在琉璃瓦上噼里啪啦作响，倒像是竹简碎裂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