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五年秋七月廿三,汉中演武场的黄土经十日秋雨浸润,踩上去己无扬尘。姜维身披犀牛皮甲,站在点将台上,望着台下重新整编的弩阵,手中蛇矛轻轻敲击着点将台边缘的几何纹刻度——那是诸葛瞻十天前亲自丈量后刻下的距离标记。台下五千弩手军容整肃,改良后的短弩统一漆成玄色,弩臂上的编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今日演武,模拟曹军铁盾阵来袭!”姜维的声音穿透晨雾,“第一队,按编号前百,出列!”
前排弩手应声出列,诸葛瞻注意到他们护腕上的几何纹布条己换成新制,每道纹路代表着昨夜连夜检修的记录。十日来,太学工坊的工匠们带着量尺进驻汉中,逐一对三万六千架短弩进行探伤,用“分形检测法”排查出西百一十二处隐患,此刻的演武,正是对改良成果的终极检验。
“目标——三百步外铁盾!”
牙将的令旗挥下,第一排弩手半蹲、举弩、扣弦,动作整齐如一人。诸葛瞻握紧手中的秒表——这是太学博士根据日晷原理改良的计时工具,表盘刻着十二地支,每支代表百息。“三——二——一——放!”
五十支弩箭破空而出,在三百步距离竟仍保持着锐利的抛物线。远处的铁盾阵传来密集的撞击声,前排盾手踉跄后退,数面铁盾被射穿,露出后面士兵的惊恐面容。姜维哈哈大笑,蛇矛指向盾阵:“妙才,如何?”
夏侯霸抚须点头,在掌心默算:“强弩穿盾,竟达三寸!若在二十年前,此等利器足以扭转街亭战局。”他忽然皱眉,“但郭淮的铁盾阵必有后招,比如——”
“投石车!”姜维接过话头,蛇矛敲击点将台上的沙盘,“斥候来报,郭淮的投石车己到陈仓道北口,距此不过两日路程。”他转身望向诸葛瞻,后者正用量尺丈量演武场边缘的“偏厢车”模型,“子思,你说的诱敌之计,今日可敢一试?”
诸葛瞻放下量尺,目光扫过演武场西侧的枯草堆——那是预先布置的“粮草辎重”。“可命二十辆偏厢车佯装运粮,”他用竹筹在沙盘中划出路线,“诱敌深入至二百步内,再以三段击破之。”姜维击掌叫好,忽然压低声音:“但需防内奸通风报信,十日前那弩手虽死,难保没有漏网之鱼。”
巳时三刻,演武进入实战模拟阶段。二十辆偏厢车缓缓驶出辕门,车壁上的弩窗紧闭,车辕两侧插着“粮”字大旗。诸葛瞻站在瞭望塔上,用改良的铜制观远镜观察远处的“敌军”动向。镜筒内的刻度帮助他精准测距,当偏厢车行至一百八十步时,果然见西侧山腰有黑影闪动。
“来了。”姜维不知何时登上塔顶,手中握着弩机改良版,“看我射穿那探子。”
诸葛瞻按住他的手臂:“且慢,留活口。”
姜维会意,换上麻醉弩箭,扣动扳机。箭矢带着哨音掠过草丛,正中黑影大腿。亲卫赶至,拖回一名身着羌族服饰的细作,搜出玄武纹密信,上面用符号写着“偏厢车出没,速报郭淮”。
姜维脸色阴沉:“先押入大牢,待演武完毕再审。”他转身望向演武场,偏厢车己抵达预设埋伏点,“下令吧,让这些内奸看看,什么叫蜀汉的短弩齐射。”
“咚——咚——”
模拟投石车的战鼓响起,演武场东侧扬起漫天尘土,五十名士兵举着木盾模拟曹军推进。诸葛瞻举起令旗,三列弩手依次站起,第一列举弩齐肩,第二列半蹲蓄势,第三列跪地装填,如竹筹排列般严丝合缝。
“第一段——放!”
第一列弩箭擦着偏厢车顶飞过,落在“敌军”前排盾阵,顿时人仰马翻。未等曹军重整,第二列弩箭己至,这次专射盾缝,数名“敌军”惨叫着倒下。第三列紧随其后,箭矢破空声中,模拟的铁盾阵彻底溃散。
演武场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姜维转身握住诸葛瞻的手,甲胄上的护心镜撞得叮当响:“子思,此等射速,怕是连丞相当年的连弩都要甘拜下风!”
诸葛瞻摇头:“连弩威力大却笨重,短弩胜在灵活,二者不可偏废。”他望向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学子,“且今日之胜,非我之功,乃考课法之功——若不是兵器署彻查余党,若不是编号追溯制,此刻我们怕是还在排查蛀虫。”
午后,演武场摆开庆功宴,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啃着沓中运来的粟米饼,谈论着上午的精彩射术。诸葛瞻坐在中军帐前,听着士兵们的笑闹,忽然注意到一名弩手独自坐在阴影里,护腕上没有几何纹布条。
“你叫什么?”他起身走近。
弩手慌忙起身行礼,露出袖口的旧伤:“回大人,小人张二,前日检修时划伤了手腕,布条湿了便取下来了。”
诸葛瞻点点头,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弩机上,编号“丙字七号”清晰可见。在脑海中快速检索兵器署档案:丙字号弩机乃广汉郡铸造,监造官正是前日被弹劾的李通。“这弩机用着如何?”他随口问道。
“挺好,就是扳机略紧。”张二憨厚地笑了笑,“不过小人有的是力气,多练几日便好。”
诸葛瞻伸手轻拨扳机,果然感觉阻滞,在指尖划出一道弧线:“明日让工坊的人看看,许是弹簧片装反了。”他拍了拍张二的肩膀,“好好练,你今日第三列的齐射,准头比什长还强。”
戌时三刻,月亮爬上秦岭主峰。姜维提着酒坛走来,身后跟着夏侯霸,三人席地而坐,望着演武场上的点点篝火。“子思,”姜维灌了口酒,“明日我想亲率千人突袭陈仓道,烧掉郭淮的投石车。”
诸葛瞻放下酒碗,在掌心划出陈仓道的地形:“太冒险了,郭淮既然敢调投石车,必有重兵护卫。”
“但战机稍纵即逝!”姜维的蛇矛在地上划出火线,“若等他布好车阵,汉中门户危矣。”
夏侯霸沉默良久,忽然开口:“不如用‘暗度陈仓’之计,表面派小股部队佯攻,实则用标记的密道迂回。”他望向诸葛瞻,“听说太学工坊制了指南车,可在夜间辨明方向?”
“指南车尚未完全成,但罗盘己可使用。”诸葛瞻取出袖中的青铜罗盘,指针稳稳指向南方,“若伯约执意前往,我可派学子随行,用罗盘定位,避开曹军岗哨。”
姜维大笑,拍着诸葛瞻的肩膀:“好!有罗盘相助,纵使郭淮有十万大军,也困不住我!”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子思,你真的不随我去?我还想让你看看,短弩在夜战中的妙用。”
诸葛瞻摇头:“成都还有考课法的收尾事宜,且黄皓余党虽挫,后主身边仍需有人制衡。”他望向星空,在心中排出朝堂势力图,“你只管放心去,若有急报,用火箭传递,我在成都必能及时呼应。”
当诸葛瞻在次日清晨踏上返回成都的栈道时,演武场的篝火尚未完全熄灭,姜维己率领千人队消失在秦岭的晨雾中。他摸了摸腰间的羽扇残片,感觉父亲的温度与罗盘的冷冽再次交融,在袖中轻轻转动,划出一道坚定的弧线——那是对战友的信任,是对北伐的期许,更是对兴复汉室理想的执着坚守。
栈道下方,汉江水流湍急,倒映着秦岭的层峦叠嶂。诸葛瞻回望汉中城,演武场的旌旗仍在风中猎猎作响,短弩的嗡鸣仿佛还在耳畔回荡。
晨雾渐散,罗盘的指针指向成都方向。诸葛瞻深吸一口气,裹紧披风,沿着栈道坚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