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势山的雪粒子如盐般撒在关楼堞口,将"汉"字大旗冻成硬挺的冰棱。张翼裹紧玄色披风,铁靴踏碎堞口的薄冰,发出咯吱声响。他望着谷外蜿蜒的栈道,那里昨夜新竖的拒马桩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桩头削尖的竹刺上凝着暗红血渍——那是前日截杀魏军斥候时留下的。
"将军,"校尉陈泰捧着冻硬的夯土样本跑来,甲叶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太...咳,工匠说这冻土夯不实,得用草木灰拌黏土。"他哈出的白气在样本上凝成霜花,"可营中草木灰早被军医拿去熬药了。"
张翼接过样本,指腹触到冰碴下的草茎:"去拆废弃的营帐,布片烧灰。"他指向关楼东侧的悬崖,"武侯当年在这修的偏桥,木料还能用,拆了垫地基。"
陈泰面露难色:"将军,那是武侯遗迹..."
"如今是战时!"张翼的铁鞭指向谷外,"郭淮的探马昨日己到谷口,再守不住,兴势山就成第二个街亭!"他想起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时的街亭之败,声音陡然拔高,"传我将令:拆偏桥,取木料,三日內必须筑起第二道城墙!"
正午时分,风雪骤然大作。张翼站在望楼内,看着士兵们冒雪拆桥。老旧的木梁发出吱呀声响,与风雪声混在一起,像极了当年马谡败退后的哀嚎。一名老兵突然失足,从悬崖坠落,惨叫声被风撕碎。张翼猛地攥紧栏杆,铁护手在冻木上留下指痕。
"将军,"军谋掾史递过诸葛瞻的密信,"诸葛校尉从阴平道送来的,说姜维督帅箭毒己解,不日可到。"
张翼展开绢帛,诸葛瞻的字迹被雪水洇开:"兴势山乃汉中咽喉,若失,关中兵可首逼成都。"他望向地图上蜿蜒的沔水,"告诉诸葛校尉,桥虽拆,城必固。"
黄昏时,第一道夯土墙终于完工。张翼踩着没踝的积雪巡视,靴底传来冻土的坚硬触感。墙基处嵌着拆桥拆下的铁环,被工匠敲进墙中加固。他突然停步,用铁鞭敲了敲墙面:"这里有空声,补夯!"
工匠们连忙围上来,用短柄夯具补筑。一名老工匠抹了把脸上的雪水:"将军,这墙能挡郭淮的冲车吗?"
"挡不住也得挡。"张翼指向关楼内堆积的礌石,"上面有武侯留下的连弩,够他们喝一壶。"他想起太学曾改良过连弩,但此刻不能提,只能拍了拍老工匠的肩,"当年武侯在这,用三千兵挡曹爽十万,靠的不是墙,是人心。"
深夜,谷外突然传来异响。张翼提剑登上望楼,见数百黑影在风雪中移动,正试图拔除拒马桩。"放箭!"他一声令下,城楼上的汉兵万箭齐发,惨叫声在谷中回荡。
一名偏将跑来:"将军,是郭淮的死士!"
"知道。"张翼看着黑影退去,"告诉各营,今夜轮班,别让他们摸黑挖墙脚。"他摸了摸腰间的酒囊,冰冷的皮革贴着皮肉,"再熬一夜,等狄道的援兵到。"
黎明时分,风雪稍歇。张翼站在新筑的城墙上,看着东方泛起鱼肚白。突然,一名斥候从狄道方向疾驰而来,马背上驮着草药气息:"将军!姜维督帅己过祁山,明日可抵兴势山!"
张翼猛地拔出佩剑,剑尖挑起城楼上的冰棱:"好!传我将令,杀猪宰羊,给弟兄们加餐!"他望向谷外的雪野,郭淮的营垒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告诉督帅,兴势山的墙,还站着!"
这一日,汉兵们士气大振。张翼带着工匠们在墙后挖掘陷阱,用拆桥的木料制作尖桩。老工匠将一枚诸葛亮时期的铜钉敲进木栅:"将军,这是当年武侯阅兵时用的,保准灵验。"
张翼接过铜钉,上面的八卦纹被岁月磨平:"武侯在天有灵,定护我汉家河山。"他将铜钉嵌入门楣,"告诉弟兄们,今晚守好墙,明日督帅来了,咱们开城门迎客!"
深夜,郭淮的大军果然来攻。冲车的撞击声震得城墙发颤,张翼站在堞口,看着汉兵们往下投掷礌石。一名士兵被流箭射中,惨叫着跌落,张翼一把抓住他的腰带,拖回城头:"没事吧?"
士兵咳着血:"将军...我还能扔石头..."
"好样的!"张翼拍了拍他的背,"看,督帅的旗号!"
远处的山道上,姜维的帅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张翼猛地拔剑:"弟兄们,督帅来了!开城门,杀!"
汉兵们齐声呐喊,开城门杀出。张翼一马当先,铁鞭抽倒一名魏兵,剑尖挑飞盾牌。姜维的骑兵及时赶到,马镫的轰鸣与刀枪碰撞声响彻山谷。郭淮见援兵己到,挥军退去。
张翼勒住马,看着姜维策马而来。姜维的脸色仍有些苍白,箭伤未愈,但眼神锐利:"张将军,辛苦你了。"
"督帅无恙就好。"张翼指向新筑的城墙,"武侯的偏桥,被我拆了筑墙。"
姜维下马,抚摸着墙面上的铁环:"做得好。"他望向关楼,"当年武侯在此,就料到会有今日。"
张翼看着姜维腰间悬挂的青釭剑,那是诸葛瞻送来的:"督帅,这墙..."
"这墙,"姜维转身,目光扫过众将士,"是用武侯的偏桥、弟兄们的血和风雪筑成的。告诉后主,兴势山在,汉中就在,蜀汉就在!"
夕阳西下,兴势山的重城在余晖中闪着冷光。张翼站在墙头上,看着士兵们修补战损,老工匠们用新运来的木料加固城垛。姜维在关楼内查看地图,烛光映着他苍白的脸。
"将军,"陈泰递过热酒,"诸葛校尉派人送来了钨砂,说筑墙用得上。"
张翼接过酒囊,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告诉诸葛校尉,墙己固,就等郭淮再来了。"他望向狄道方向,"还有,替我谢谢督帅,他来得正是时候。"
这一夜,兴势山的重城灯火通明。士兵们轮流休息,工匠们连夜赶工,将诸葛瞻送来的钨砂掺入墙基。张翼巡视时,见老工匠们将诸葛亮的铜钉嵌在城门中央,八卦纹在灯火下闪着微光。
"将军,"老工匠捶着腰,"这墙,比武侯那时候还结实。"
"是啊,"张翼望着星空,"武侯若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他想起白天激战的场景,"郭淮吃了亏,下次来,怕是要带更多人。"
"不怕,"老工匠拍了拍城墙,"有这墙在,他们休想过兴势山!"
张翼点点头,转身走向关楼。青釭剑的寒光从门缝透出,姜维还在看地图。他知道,兴势山的重城不仅是砖石木栅,更是蜀汉将士的血肉之躯。只要人心不散,这道防线就永远不会垮。
而此刻的洛阳,司马懿展开兴势山的密报,手指停在"重城修筑"的字眼上。他望着地图上的秦岭山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姜维啊姜维,你倒是学足了诸葛亮的谨慎。"他转向幕僚,"传我将令,暂缓攻蜀,先断其粮道。"
兴势山的风雪又起,吹打着新筑的城墙。张翼站在望楼内,看着谷外魏军营垒的灯火,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更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但只要这道重城还在,蜀汉的希望就还在。
黎明时分,姜维登上城头,看着初升的太阳照亮重城的每一道缝隙。他想起诸葛亮在《后出师表》中"祁山、陈仓,粮道险恶"的告诫,深吸一口气。"张将军,"他的声音穿透风雪,"告诉弟兄们,好好吃饭,好好筑墙,咱们守的不只是兴势山,是整个蜀汉!"
张翼应声而去,留下姜维独自站在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