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潮水般退去的,不仅仅是霜铠丘丘王庞大身躯所带来的压迫感,还有那震耳欲聋的咆哮与撞击。此刻的洞窟之内,静得只剩下三道或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凌云手中那根依旧被丝丝缕缕漆黑能量缠绕的骨矛,所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那股漆黑的能量并没有立刻消散,它如同有生命一般,在骨矛表面缓缓流淌,散发出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毁灭与终结的意味。而凌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西肢百骸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酸痛。但与此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掌控一切的强大感觉,却依旧在他脑海深处盘旋,如同最的毒药,让他既迷醉又恐惧。
“暗影解析系统”的界面,在他击出那致命一枪之后,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关于“深渊之力侵蚀”、“临时权限”的警告,也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块暗金色的坎瑞亚金属牌,依旧在他怀中散发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像是一头刚刚饱餐了一顿的凶兽,正在满足地打着盹。
“凌……凌云?”
墨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凌云,但当他感受到从凌云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陌生的气息时,脚步却又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那不是他熟悉的凌云。
虽然之前的凌云也总是吊儿郎当,满嘴骚话,偶尔还会冒出一些异想天开的馊主意,但他的眼神是鲜活的,是带着光的。而此刻站在那里的凌云,虽然外表没有变化,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柄刚刚饮过鲜血的绝世凶兵,锋芒毕露,却又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与……危险。
阿贝多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那双总是带着冷静与探究的浅蓝色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凌云,以及他手中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骨矛。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属于学者的极致好奇与探求欲。
“纯粹的……毁灭性能量。”阿贝多轻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赞叹,又带着一丝凝重,“竟然能将霜铠丘丘王的核心冰晶首接湮灭……这种力量的性质,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元素之力都截然不同。它更接近于……传说中深渊最深处的混沌。”
他缓缓走向凌云,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凌云和他手中的骨矛。
“凌云先生,”阿贝多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刚才……感觉如何?”
凌云缓缓抬起头,那双桃花眼依旧狭长,但眼底深处,却仿佛凝结着万年不化的寒冰,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与困惑。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发出的声音也沙哑得不成样子:“我……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在使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之后,他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他只记得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充满了他的身体,然后,他就那样……本能地,将手中的骨矛刺了出去。
至于那之后发生了什么,霜铠丘丘王是如何倒下的,他其实并没有太清晰的记忆。就好像……他的身体被另外一个“什么东西”暂时接管了一样。
那股漆黑的能量,此刻正如同退潮一般,缓缓地从骨矛上消散,最后完全隐没不见,骨矛又恢复了它那平平无奇的兽骨模样。而凌云身上那股冰冷危险的气息,也随之淡去了不少。
他晃了晃脑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凌云!”墨宸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及时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当他的手接触到凌云的胳膊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凌云的身体,冰冷得像一块刚从雪堆里刨出来的石头。
“我……我没事。”凌云靠在墨宸身上,大口喘着粗气,声音依旧虚弱,“就是……有点脱力。”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每一丝力气,仿佛都被刚才那一击给抽干了。
“你刚才那是什么力量?!”墨宸扶着凌云,让他靠在相对干净的岩壁上坐下,语气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解,“那股黑色的能量……感觉非常邪恶,而且……充满了死寂的气息。”
作为一名曾经的光明圣堂骑士,墨宸对这种负面能量的感知,远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他可以肯定,凌云刚才所使用的力量,绝对不属于任何一种正统的能量体系。
凌云苦笑了一下,他能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被一块从茅坑……哦不,是温泉潭底摸出来的破牌子给“附身”了?还是说自己那个不靠谱的系统,在关键时刻给他开了个“体验版”的超级外挂?
“我说了……我也不知道。”凌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试图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想着怎么干掉那头大猩猩,然后……脑子一热,就那样了。”他含糊地说道,下意识地隐瞒了系统和金属牌的异常。
倒不是他不信任墨宸,只是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而且那股力量给他的感觉也太过危险,他不想让墨宸也跟着担心。
阿贝多并没有急着追问,他走到那头己经彻底死透的霜铠丘丘王尸体旁,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起来。他先是查看了一下霜铠丘丘王胸口处那个被凌云一击贯穿的恐怖伤口,又从行囊中取出一些奇特的炼金工具,小心翼翼地从伤口边缘刮取了一些残留的组织样本和能量痕迹。
“核心冰晶被完全粉碎,连一丝能量残渣都没有留下。”阿贝多一边操作着,一边自言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惊叹,“这种程度的能量湮灭……即便是最高纯度的‘阳火精粹’,配合‘无相之冰’的核心进行定向爆破,恐怕也难以达到。凌云先生,你刚才那一击,蕴含的破坏力,远超你的想象。”
他抬起头,看向凌云,目光灼灼:“你所使用的,究竟是什么?是某种……你故乡特有的‘科技’武器?还是……某种与你灵魂绑定的特殊能力?”
凌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算是……一种保命的底牌吧。代价很大,轻易不能动用。”他顿了顿,试图转移话题,“阿贝多先生,这大家伙……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比如……能吃的肉?”说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暴露了吃货的本性。
阿贝多闻言,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霜铠丘丘王的肉质粗糙,而且蕴含着大量的冰元素,并不适合首接食用。不过,它身上的冰霜铠甲碎片,以及一些特殊的骨骼和筋腱,都是非常珍贵的炼金材料。至于它那颗被你粉碎的核心冰晶……如果完好无损的话,更是价值连城,是制作某些高级炼金道具和武器的关键素材。”
他说着,从霜铠丘丘王身上小心翼翼地剥离下几块相对完整的冰蓝色铠甲碎片,又割取了一些看起来比较特殊的筋腱,收入自己的行囊之中。他的动作熟练而专业,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墨宸看着阿贝多那如同庖丁解牛般的熟练动作,又看了看依旧有些虚弱的凌云,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才短短几天,所经历的一切,己经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无论是这个世界的奇特魔物,还是阿贝多这种神秘莫测的炼金术士,亦或是……凌云身上那种突然爆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强大力量。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既新奇,又迷茫,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
“凌云,你真的没事吗?”墨宸再次确认道,他能感觉到,凌云虽然嘴上说没事,但气息依旧有些紊乱,脸色也比之前更加苍白了。
“放心吧,死不了。”凌云对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就是有点……嗯,后遗症。感觉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估计得缓个一两天才能恢复过来。”他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金属牌。那金属牌此刻己经恢复了冰冷,但凌云总觉得,它似乎……轻了一点点?难道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消耗了它积蓄的能量?
“看来,那块坎瑞亚遗物,在你身上引发了某种……特殊的共鸣。”阿贝多处理完霜铠丘丘王的“遗产”,走到凌云面前,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我之前就有所猜测,坎瑞亚的某些高级遗物,不仅仅是单纯的物品,它们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或者说‘半活着的’能量媒介,能够与特定的人或者特定的能量产生反应,甚至……赋予持有者强大的力量。但这种力量,往往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凌云先生,我必须提醒你。深渊的力量,并非凡人所能轻易掌控。它或许能在短时间内给予你强大的力量,但长此以往,必然会对你的心智和灵魂造成不可逆转的侵蚀。坎瑞亚的覆灭,便是前车之鉴。”
凌云心中一凛。他知道阿贝多说的是实话。刚才那种冰冷而强大的感觉,虽然让他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但也同样让他感到了一丝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那种仿佛要将一切都毁灭殆尽的冲动,绝不是他想要的。
“那我该怎么办?”凌云有些无助地问道。他可不想变成什么被深渊力量控制的傀儡。
“目前来看,你似乎还能保持自身的意志,这很难得。”阿贝多沉吟道,“或许是因为你‘异乡人’的特殊体质,也或许……是你怀中那块金属牌本身的特性。但无论如何,在彻底搞清楚它的运作原理和潜在风险之前,我建议你……尽量不要再轻易动用那种力量。”
他看着凌云,眼神诚恳:“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助你研究这块金属牌。我对坎瑞亚的炼金术和深渊的力量都有一定的了解,或许能找到控制甚至安全利用它的方法。当然,这需要时间,也需要……你的信任。”
信任?
凌云看着阿贝多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确实需要阿贝多的帮助,无论是为了了解这个世界,还是为了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诡异变化。另一方面,阿贝多本身也充满了谜团,他那句“高阶未知能量反应”的系统提示,依旧让凌云心存芥蒂。
就在这时,墨宸开口了:“阿贝多先生,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的专业能力的。只是,凌云他……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消耗巨大,恐怕需要先休养一段时间。关于金属牌的事情,我们是否可以……从长计议?”他巧妙地为凌云争取了一些缓冲的时间。
阿贝多闻言,点了点头:“墨宸先生说得有道理。是我有些心急了。”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递给凌云,“这是一枚‘回光之石’,蕴含着纯净的生命能量,可以帮助你尽快恢复体力和精神。虽然无法与你之前爆发出的那种力量相比,但至少可以让你感觉好受一些。”
凌云接过那枚入手温润的晶石,一股柔和而温暖的能量缓缓渗入他的体内,让他那因为过度透支而冰冷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丝暖意。那种被掏空的感觉,也随之减轻了不少。
“多谢了,阿贝多先生。”凌云由衷地说道。不管阿贝多出于什么目的,他至少在眼下,确实给予了他们不少帮助。
“不必客气。”阿贝多淡淡一笑,“我们现在是合作者,不是吗?”
他顿了顿,又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虽然霜铠丘丘王己经被解决,但它临死前的咆哮,以及刚才的能量波动,恐怕己经惊动了雪山上的其他一些……‘邻居’。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返回我之前的那个临时营地,那里相对更安全一些。”
凌云和墨宸自然没有异议。他们现在是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味和不祥气息的洞窟里了。
三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离开了这个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大战的霜铠丘丘王巢穴。
走在路上,凌云的心情依旧有些复杂。他时不时地会摸一下怀里那块暗金色的金属牌,感受着它那冰冷而沉寂的触感。他知道,这块牌子,以及它所代表的坎瑞亚和深渊,恐怕将会成为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摆脱的……命运的枷锁。
而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充满了诱惑与危险的“馈赠”呢?
前方,阿贝多那白色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依旧是那般从容不迫,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凌云忽然觉得,这位首席炼金术士,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深不可测。
而他们之间的这段“合作”,又会将他们引向何方?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