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压城，市井凋敝
深秋的暮色如墨，浓稠地泼洒在青石镇高低错落的屋檐上。书源攥着刚打好的半筐草鞋，指节被草绳勒出紫红的血痕。街角老槐树上新贴的告示在风中猎猎作响，朱红官印如同凝固的血痂，格外刺目——"凡未缴城墙修缮费者，拘押三日；私售自织布帛，货物充公"。
"哐当！"
脆响惊破死寂。书源转头望去，王寡妇的豆腐摊己被衙役掀翻在地，白花花的豆腐混着泥浆，与她鬓角的白发一样刺眼。张捕头踩着碎瓷片逼近，腰间铜铃随着脚步叮当作响："王寡妇，上个月的'街道清洁税'还没交？"
"大人，我男人走得早，孩子又在生病......"王寡妇哆嗦着去捡滚落的陶碗，却被衙役一脚踢开。
"少废话！"张捕头抽出水火棍，"新令写得清楚，抗税者——"他突然瞥见书源，狞笑戛然而止，"哟，草鞋匠也在？正好，把他那筐草鞋充作'军需物资'。"
书源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砖墙。这筐草鞋是要换钱给母亲抓药的，可母亲咳嗽带血的帕子还藏在袖中。他刚要开口，腰间突然传来剧痛——张捕头的铜铃重重砸在他肋骨上。
"还敢瞪我？"张捕头扯过草筐，随手抛向身后的衙役，"带走！就说他私通匪寇，窝藏禁书！"
地牢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书源蜷缩在潮湿的稻草堆里，听见隔壁传来锁链拖拽声。"是书源吗？"苍老的声音从墙缝渗出，是开米铺的陈阿公，"他们往米里掺沙子，却说是我偷工减料......"
深夜，铁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人影遮挡。书源警惕起身，却见狱卒李三摸黑递进来一个油纸包："快吃，热乎的。"这个总板着脸的中年人压低声音，"我闺女也病了，懂你难处。"
油纸包打开，是两个掺着麸皮的馒头。书源正要道谢，李三己匆匆离去。啃着硬邦邦的馒头，书源摸到油纸夹层里有硬物——竟是半张泛黄的账页，上面歪歪扭扭记着"城墙修缮费，实支十两，虚报百两"。
接下来的日子，书源开始留意地牢里的蛛丝马迹。他发现每逢初一十五，总有戴着斗笠的神秘人出入；张捕头的靴子上常沾着城郊红土，那是官窑窑址的特有土质；更诡异的是，新来的囚犯都会被单独提审，再送回来时眼神呆滞，如同行尸走肉。
一日，李三神色慌张地塞给他一块碎瓷片。上面用血写着："明日辰时，柴房。"
书源攥着碎瓷片，心跳如擂鼓。次日天未亮，他借口腹痛来到柴房。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李三倒在柴草堆里，胸口插着半截铜铃。墙角蜷缩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正是张捕头的亲侄子。
"他们...他们要我...在酒里下药..."少年语无伦次，"说要毒死来巡查的御史大人..."
书源浑身发冷。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在狱卒房偷听到的对话，张捕头说"红头文书己备好，就等那条大鱼上钩"。原来所谓"城墙修缮费""街道清洁税"，都是为了制造民怨，好将罪名栽赃给即将到来的御史！
脚步声骤然响起。书源迅速将少年推进柴堆，自己抓起斧头藏身门后。张捕头踹开门，铜铃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声响："小兔崽子，还想跑？"
斧头破空而出，却被张捕头侧身躲过。两人缠斗间，书源瞥见对方腰间挂着的密函——朱红封火上赫然印着"机密·假传圣谕"。他拼尽全力扑过去，终于扯下密函，却被张捕头的铜铃击中太阳穴。
意识模糊前，书源将密函塞进少年手中："去...城郊破庙..."
不知过了多久，书源在剧痛中醒来。地牢里空无一人，唯有墙上用血画着歪歪扭扭的箭头。他扶着墙踉跄前行，顺着箭头指引，竟发现了一条隐秘地道。地道尽头是间密室，烛火摇曳下，堆满了盖着朱红官印的假文书。
更骇人的是，密室暗格里藏着一本账本，详细记录着王员外与县令勾结，将赈灾粮高价倒卖，又用掺沙的糙米充数。每笔账目旁都画着红圈，圈住的竟是百姓的名字——这些人，都成了他们敛财的"祭品"。
书源将账本贴身藏好，正要离开，却听见地道传来脚步声。他急忙躲进暗处，看见县令与王员外正举着酒杯走来。
"御史明日就到。"县令摇晃着酒盏，"那些刁民的状纸，都处理干净了？"
王员外冷笑："放心，张捕头办事牢靠。等御史一死，这青石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书源突然从阴影中冲出，手中握着锋利的匕首。
混乱中，密室外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书源趁机夺门而逃，却在地道口与张捕头撞个正着。铜铃再次砸向他的脑袋，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正中张捕头咽喉。
"书源！这边！"
陈阿公的儿子举着弓箭现身。他身后跟着数十名百姓，手中握着农具、菜刀。原来，少年带着密函找到了他们。
"乡亲们，他们伪造圣旨，草菅人命！"书源高举账本，"这些朱红官印下，是我们的血和泪！"
黎明前的黑暗中，暴动的火苗迅速蔓延。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青石镇县衙的朱漆大门轰然倒塌，那些盖着朱红官印的告示，在冲天火光中化作灰烬。然而，书源知道，这场抗争远未结束——天边翻滚的乌云下，不知还有多少座城，正被血红的官印压得喘不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