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禁令，万家失暖
寒风裹着细雪如刀刃般刮过街巷，书源攥着冻得发紫的拳头，望着城门上新贴的告示。朱红官印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墨迹未干的禁令刺得他眼眶生疼——"为保州府冬粮充裕，即日起严禁百姓私藏木炭，违者充军边塞"。短短二十余字，像道枷锁勒住了整座城的咽喉。
三天前，书源还在城南炭铺当学徒。那日清晨，掌柜突然被衙役带走，说是囤积私炭违反新规。书源跟着跑到衙门，正撞见县丞将账本摔在地上："你私卖木炭，害得州府老爷府里断了火盆，该当何罪？"掌柜跪地磕头，额头磕出血痕："大人明鉴，小的卖的都是百姓过冬用的碎炭，绝无..."话音未落，皮鞭己抽在背上。
书源转身要去搬救兵，却见街角蜷缩着个老妪。她怀中襁褓的孩子正抽搐，发紫的小脸贴着冰凉的襁褓。"救救我孙儿..."老妪抓住书源的裤脚，"家里三天没生火，孩子冻出了急症..."书源摸出怀中仅有的几枚铜钱，却被巡逻的衙役一把夺走："私藏财物，当充公！"
夜幕降临时，书源悄悄潜回炭铺。仓库里早己空空如也，只有墙角散落着些木炭碎屑。他刚弯腰去捡，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几个蒙面人踹开门，为首的疤脸汉子冷笑："小崽子，敢偷炭？"书源被按在地上，腰间藏着的半块饼也被搜走。"记住，这炭是要送去给州府老爷暖床的，你们这些贱民不配！"
书源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被扔在乱葬岗旁。雪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冻僵的尸体，多数是老人和孩子。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巷口卖豆腐的瘸腿老张。老张怀里还死死抱着个陶罐，罐口塞着破布——那是他用来煨热豆腐的小火炉。
"不能再这样下去。"书源咬着牙，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他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若世道不公，就去寻那青天大老爷。"可州府衙门的朱门深似海，他该去哪找说理的地方？
寒风中，他遇见了流民队伍。人群里有人在哭嚎，有人在咒骂。一个妇人疯了似的撕扯着头发："我男人去山里偷砍枯木生火，被衙役当场打死了！"另一个汉子抱着个竹筐，里面是冻硬的野菜团子："这是全家最后一口吃的，可没火怎么..."
书源跟着流民们走到城外破庙。庙里挤满了人，孩子们缩在父母怀里瑟瑟发抖，老人连咳嗽都带着冰碴。角落里，几个汉子正用碎砖搭灶，试图点燃潮湿的稻草。"没用的！"有人喊道，"这破草根本点不着！"
书源突然想起，城南城隍庙下有个地窖，或许藏着些旧木炭。他趁着夜色摸过去，却发现地窖口站着两个衙役。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他们的对话："王师爷说了，今晚把这些炭都运到醉仙居，老爷们要在那办暖冬宴。""啧啧，听说光是炭火钱，就够咱吃一年..."
书源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回到破庙，将消息告诉众人。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立刻要去抢炭："反正横竖是个死，不如拼了！"书源拦住他们："这样只会白白送命。咱们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经过商议，他们决定兵分两路。一路人趁夜在醉仙居附近放火，引开衙役；另一路人则趁机去抢炭。书源带着十几个汉子摸到地窖，却发现里面早被搬空。正失望间，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运送木炭的车队回来了。
"动手！"书源大喊一声，众人举着木棍冲了上去。衙役们猝不及防，顿时乱作一团。书源夺过火把，点燃了马车篷布。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每张冻得通红的脸。"抢炭！"有人喊着，将成袋的木炭往怀里塞。
混乱中，书源听见一声枪响。转头看见疤脸汉子举着火铳，枪口还冒着烟。一个孩子倒在血泊中，怀里的木炭散落一地。书源红了眼，抄起木棍冲过去，狠狠砸在疤脸汉子头上。对方惨叫一声，火铳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大批官兵赶到。书源等人寡不敌众，被团团围住。为首的千户冷笑："反了你们！竟敢抢官炭？"他抽出佩剑，指向书源："把这个带头的给我押回去，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书源被铁链锁住，押往大牢。路过州府衙门时，他听见里面传来丝竹之声。透过门缝望去，只见堂上摆满了炭火盆，州官们身着貂裘，正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推杯换盏。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
"大人，今年的冬宴可还尽兴？"师爷谄媚的声音传来。
"嗯，多亏了你出的主意。"州官夹起一片羊肉，"一纸禁令，既保了府库充盈，又让这些贱民不敢闹事。"
"还是大人高明！"师爷笑着说，"那些冻死的流民，正好腾出地方给新来的商户..."
书源浑身颤抖，恨不得冲进去将这些人撕碎。可铁链束缚着他，让他动弹不得。深夜，同牢房的老者塞给他一块硬饼："孩子，吃点吧。明日..."老人哽咽着说不下去。
书源摇摇头："老伯，您留着吧。我若死了，请帮我把这封信送到京城..."他掏出怀中皱巴巴的纸，上面用血写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
第二天，刑场上围满了人。书源站在断头台上，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百姓。许多人眼里含着泪，有人偷偷竖起大拇指。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寒光闪过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刀下留人！"一道清亮的声音划破长空。众人回头，只见一队骑兵飞驰而来，为首的少年举着尚方宝剑："奉皇上旨意，彻查州府贪腐案！"
原来，书源托人送出的血书辗转到了京城，引起了御史台的重视。皇帝派了最信任的十三皇子微服私访，终于揭开了这场"禁炭令"背后的贪腐黑幕。
州官、师爷等人被押解进京，疤脸汉子等爪牙也被就地正法。当新的政令贴出，宣布废除禁炭令时，整座城沸腾了。书源站在人群中，看着百姓们欢呼着搬运木炭，突然想起师父的话。或许，这世道真的会变好吧。
但他知道，一纸政令能解一时之困，却解不了长久之难。看着远处重新升起的炊烟，书源握紧了拳头。他决定离开这座城，去寻找真正能让万家得暖的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