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逅的气息消散后,凤筱在废墟中拾起一片黑羽。指尖触及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阿姐鼓的悲鸣,三寸金莲的扭曲,束胸勒出的淤痕……
每一幕都是女子血泪。
“这是……什么?”凤筱蹙眉。
黑羽中传来微弱的声音:「我非邪神……只是不甘。」
沈惊堂收剑入鞘,冷声道:“帝逅曾是上古女战神,因见人间女子受苦,立誓斩尽不公。”
“那为何成了‘邪神’?”齐麟问。
沈惊木难得敛了笑意:“因为她用了禁术——‘青鴍灭世’。”
传说青鴍现世之地,万物寂灭。帝逅本欲借其力重塑人间,却失控酿成大祸,最终被众神封印。
墨徵指尖风息流转:“所以皇后……是想解封她?”
“不。”沈惊堂看向凤筱,“皇后要的,是取代她。”
客栈烛火摇曳,朱玄的骨铃忽地无风自动。
“有东西在靠近……”他眯眼。
窗外,一只青羽红喙的巨鸟掠过夜空——正是青鴍!
“它不该存在了!”时云猛地站起。
凤筱推开窗,却见青鴍不攻不毁,只是盘旋哀鸣,一滴泪坠在她掌心。
泪中映出帝逅最后的记忆——
她假借帝逅之名,用黑竹吞噬女子灵魄,炼成“人偶”供己驱策。
“帝逅想救女子,皇后却把她们做成傀儡……”清晏攥紧剑柄。
卿九渊忽然道:“那只青鴍,在求救。”
众人追至雀神殿废墟,却见皇后立于祭坛,脚下跪着数百名双目空洞的女子。
“来了?”她轻笑,“正好用你们的血,完成最后的仪式。”
凤筱青筠杖点地:“你骗了所有人。”
“是她们蠢。”皇后抚过一名女子的脸,“以为‘自由’那么容易?不如做我的棋子,至少……活着。”
齐麟幽火骤燃:“活着?行尸走肉也算活?”
皇后袖中黑竹暴起:“总比死了强!”
大战爆发!
……
墨徵风刃割裂竹潮,沈惊堂剑光如电,沈惊木符箓成阵。可皇后竟召出青鴍虚影,一击震退众人!
“青鴍之力是我的了!”她狂笑。
千钧一发之际,那只真正的青鴍俯冲而下,利爪贯穿皇后胸口!
皇后被青鴍贯穿胸口的瞬间,黑竹狂潮并未消散,反而如垂死挣扎的毒蛇,骤然暴起!地面裂开深渊般的缝隙,无数裹挟怨气的竹刺冲天而起,首逼众人——
“退后!”沈惊堂厉喝,剑锋横斩,霜寒剑气如银龙翻卷,将第一波黑竹绞成齑粉。
墨徵旋身跃起,袖中罡风凝刃,凌空劈落:“散!”飓风撕裂竹潮,可那些碎片落地即生,竟再度疯长!
“符阵撑不住太久!”沈惊木咬破指尖,血线在黄符上疾走,金光结界堪堪挡住从地底刺出的尖竹。但皇后残存的邪力腐蚀着符文,裂痕己蛛网般蔓延。
齐麟幽火焚天,可黑竹遇火竟发出凄厉尖叫,仿佛千万女子在哭嚎。
他手一颤,火焰倏忽黯淡:“……这些竹子吞噬了她们的魂魄!”
凤筱青筠杖重重叩地,碧光如涟漪荡开,所过之处黑竹短暂僵滞。她额角沁汗,嘶声喊道:“清晏姐姐!”
“知道!”清晏剑穗上的铜铃骤响,剑气化作赤虹贯入地缝。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可不过三息,更多黑竹破土而出!
“没完没了。”卿九渊冷笑,红线自袖中激射,却不是缚敌,而是精准缠住每位同伴的手腕,“借力一用——”
众人尚未回神,己觉灵力被他强行牵引。朱玄骨铃狂震,时云长枪嗡鸣,连三师父的瓜子都悬空成阵。所有力量汇向卿九渊掌心,凝成一枚猩红光珠。
“去!”他甩手掷出,光珠撞上黑竹核心,轰然炸开漫天血雾。竹潮终于停滞,可皇后残破的身躯却浮上半空,青鴍虚影在她背后扭曲膨胀——
“她要自爆灵核!”沈惊堂瞳孔骤缩。
青鴍悲啼着冲向虚影,却被反噬得羽翼凋零。凤筱飞身接住坠落的青鴍,掌心触及它心口时,忽然明白了帝逅最后的执念。
……
“不是毁灭……”她抬头,目光灼亮如星,“是新生!”
青筠杖碧光大盛,凤筱以杖为笔,在虚空划出繁复图腾。每落一笔,便有女子虚影从黑竹中挣脱——阿姐鼓的舞者、折断脚骨的少女、撕开束胸的妇人……
她们化作流光融入图腾,最终凝成一支青羽箭!
“诸位——”凤筱拉满虚无之弓,箭尖首指皇后眉心。
沈惊堂的剑、墨徵的风、齐麟的火、清晏的虹、卿九渊的红线、时云的枪影、朱玄的骨铃,甚至三师父的瓜子壳,全数附于箭身。
青羽箭离弦的刹那,天地寂静。
箭锋贯穿虚影,皇后狰狞的表情凝固了。没有爆炸,没有惨叫,只有细碎的金光从她龟裂的躯体中溢出。黑竹寸寸成灰,而每一粒飞灰里,都有一点灵光升起,像一场逆行的流星雨。
青鴍长鸣着冲向天际,羽翼掠过之处,灵光化作细雨洒落。被雨水沾湿的女子们空洞的双目渐渐清明,有人摸着自己不再变形的脚,有人扯开勒骨的衣带,突然嚎啕大哭。
……
“你……!”皇后不可置信地低头。
青鴍哀鸣,帝逅的残魂自其体内浮现,轻声道:「我宁永寂,不纵恶行。」
蓝金光华冲天而起,皇后与黑竹尽数湮灭。
尘埃落定后,青鴍化作一名素衣女子,对凤筱盈盈一拜:「多谢。」
沈惊堂神色复杂:“帝逅大人……”
女子摇头:「帝逅己死,我不过是一缕执念。」
她看向那些恢复神智的女子,温柔一笑:「此后……靠你们自己了。」
身影渐散,唯余一片青羽落在凤筱掌心。
无名城恢复平静。阿姐鼓被焚,缠足布化灰,束胸成尘。
齐麟勾着墨徵的肩:“这下能跟你回家了吧?”
沈惊堂冷脸:“沈家不欢迎……”
齐麟略显有些生气的反驳道:“什么沈家不沈家的,这不还有一个姓墨的吗?真以为有两个姓沈,以多欺少就行了?!”
“你……!”
“大哥!”沈惊木塞了块糖给他,“吃糖降火!”
凤筱望着朝阳,轻笑:“师父,下次装嫩……”
“闭嘴!”三师父齐吼。
……
朝阳将无名城的屋檐镀上金边,街角传来女子们清朗的笑声。
凤筱着掌心的青羽,忽觉耳畔一热——
“小灵芝发什么呆?”墨徵不知何时凑近,指尖还绕着一缕风息。
“我在想……”她侧头一笑,“某些人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齐麟闻言,一把拽过墨徵的袖子:“对对对!回家!”
沈惊堂冷着脸横跨一步,剑鞘“啪”地挡住去路。
“大哥——”沈惊木拖长调子,往他嘴里又塞了颗糖,“甜吗?”
“……”沈惊堂狠狠咬碎糖块,却在对上凤筱含笑的眸子时,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清晏抱剑倚墙,摇头叹气:“一群傻子。”
卿九渊懒洋洋抬手,袖中红线一闪,将远处偷溜的朱玄拽了回来:“跑什么?账还没算完。”
时云望着天,假装没看见这场闹剧。
三师父蹲在屋顶嗑瓜子,异口同声:“年轻真好啊——”
“我们老咯!”
“你老!你才老!老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总是拉上我俩?”火独明又道:“我没你老!”
“哦,没有我们老。但你有我们丑。”
“老油条。”
“什么老油条,你才老油条!”
“不,人家是个嫩油条!”
“你还装上嫩了!?”
“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带上小徒弟一起装嫩啊!”
“她本来就小了,还想装嫩,她是想装到几岁啊?”
“三岁。”
“巨婴啊?”
“滚,有你这么骂小徒弟的吗?”
“会骂骂,不会滚。”
“完了,大师父歧视人了。”
“什么叫歧视了?我怎么就歧视你了?”
“仗势欺人,以自身地位高而欺负我们!”
“我还没说你俩五行缺德呢!”
“与我何干?”
“你、你爱显摆。”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
“哟呵,居然承认了!”
“真以为我像你俩?”
“这才像好兄弟嘛!”
……
凤筱忽然扬手,青羽随风而起,在晨光中化作点点星辉。
……
三日后,无名城西街开了家脂粉铺子。老板娘曾是被炼成傀儡的绣娘,如今她砸了缠指用的铁箍,十指虽变形,画眉时却稳得很。
“凤姑娘,试试这盒胭脂?”她笑着推开窗。窗外,沈惊堂正黑着脸拽回翻墙的墨徵,齐麟蹲在墙头煽风点火;清晏和时云为抢最后一壶酒大打出手,而卿九渊笑眯眯地把醉醺醺的朱玄倒挂在树上。
凤筱接过胭脂盒,突然扬手抛向身后——
“师父们躲什么?又不是买不起!”
屋顶上传来“哎哟”一声,接着是七嘴八舌的嚷嚷:“谁躲了?我们这是……晒月亮!”
夕阳暖融融地罩着城池,青羽箭的残影偶尔还会在云层间闪现。有人说那是帝逅的祝福,也有人说,不过是只傻鸟追着光在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