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闲人被赶了出来，站在廊下抽烟……
许令闻问方知让：“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方知让哼笑一声：“允棠把那个悍妇心爱的手榴弹拿走了，而后他也消失了……”
他对佟有花的称呼一首是“那个悍妇”……
心爱的？……手榴弹？……
许令闻蹙着眉毛看他：“那个小护士随身带着手榴弹？”
方知让点点头……
那颗手榴弹是当初他们从上海逃回来的路上佟有花捡来的，逃亡路上随时会出现日本兵，佟有花一首随身带着这颗手榴弹，时刻准备带着他和敌人同归于尽……
当时，他对她擅自做这样的决定很生气：“你为什么都不提前跟我报告一下，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殉国呢？万一我要是想投降吗？”
佟有花圆眼一瞪：“那我现在就杀了你，中国就能少一个汉奸……”
那个时候他身上有伤，不是她的对手，还得指望她带他回家，她一瞪眼他就只能乖乖就范，这习惯竟然到现在都没改过来……
这些丢脸的事当然不能跟许令闻说，他苦笑不己……
回到省城以后，手榴弹自然就被她放下了，最近日军入驻省城，她又开始随身带着，包括她在医院陪着老爷子的时候也不例外，杨允棠看到后，说放在病房不安全，就拿走了……
“你呢？你怎么也过去了？”
许令闻看着他轻笑一声：“佟有草要退婚，沧海竟然同意了，派人送来了婚书还有一笔钱，这不像是沧海的做派……我猜到他是要去赴死……”
“什么？一个丫头，谁给她的胆子敢退沧海的婚事？反了她了，他们姐妹两个真是胆大包天……”
许令闻深目看他一眼：“姐妹两个？”
方知让愣了愣，一拍脑袋：“瞧我，这事儿……这事闹得……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家逃走的丫头跑到我军营里……”
许令闻眉舒目展，惬意得很，这两个丫头买的可真值……
……
杨允棠指挥着佟有草用剪刀剪下陈沧海身上的衣服……
那是怎样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肋间的枪伤，左胸被撕裂的弹孔，扭曲的脚踝和膝盖……
她所知道的他每一次壮烈英勇的过往，每一次死里逃生的惊险，一一在他这具健壮挺拔的身体上得到了印证，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其他伤痕……
这是一个千疮百孔却依然热情似火的青年，从他身上，她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国难”两个字的具象化和敌人的残暴……
他的残暴冷酷是可以谅解的，至少在这一刻是必须要谅解的，因为他需要更加残暴才能战胜敌人……
紧紧握着他的手，眼泪簌簌而下，她万分懊悔竟然跟这样一个百经沧桑的英雄提出退婚，就算要退婚也该是他来提，明明是她配不上这样的坦荡胸襟……
……
锋利的手术刀切开皮肉，陈沧海紧紧咬着毛巾，未发一声……
开始缝合，杨允棠也有些不忍：“沧海，有草说得对，要是疼得厉害就喊出来，会好受些……”
陈沧海摇了摇头：“别吓着令闻的孩子……”
这个关头，他竟然还能想起水月居里有个孩子……
……
终于结束，陈沧海一身汗水，有草拿毛巾细细为他擦拭……
他很听话地配合着她，柔软的目光惊喜地追随着她……她白皙的脸颊上有细细的小绒毛，灯光下有温暖的光晕……
还活着，真好……
等她意识到他现在只穿着一件短裤的时候，她己经擦完了……
整个过程，面对着曾经对她来说犹如洪水猛兽的男人身体，她竟然没有出现一丁点的抵触和反感……
他笑着看她，她怔了好一会儿，忽地也笑了……
杨允棠嘱咐了几句伤口要注意的事，关上门出去了……
……
许令闻和方知让跟迎了上来：“怎样？”
“没有伤及内脏，好好养着防止感染就好……”
三个人都长长呼出一口气……
夜凉如水，中秋的月亮很圆很亮，高高悬挂在苍穹之上，月圆人也该团圆了……
杨允棠很识趣地支开他们：“令闻，我们去你那里，让刘妈做点吃的吧……”
许令闻看了一眼房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婚应该是退不了了……
方知让转身就要进去：“不行，我还要问问陈沧海，就一个区区松井的狗命值得他去拼命？他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杨允棠和许令闻一人抓住他的一侧肩膀，将他押走了……
……
有草扶他坐起来，给他穿衣服……
他的身量和许令闻差不多，可即便他穿上许令闻儒雅斯文的衬衣，也依然显得凌厉……
她俯身为他系扣子，他的手试探着抚上她纤细的柳腰，她顿了一下，他立刻放下了手，紧张地盯着她看，怕她有什么不适……
她静静端详他的脸，怎么可以有人长得像一把刀呢，哦，除了棱角分明的脸型，最使他显得凌厉的是他那双眼，太锐利，像淬炼过的黑曜石。
她“噗嗤”笑了出来：“都这样了，还不老实一点儿……”
他从她的笑声和绯红的脸颊中得到了莫大的鼓励，伸手一拉将她拽进了怀中……
“诶……小心伤口……”
她惊慌中不忘低头查看他的伤口，可这一低头，恰好迎上了他炙热的唇……
就连他的吻，也是凌厉的，带着淡淡的烟草气……
她小心翼翼想要避开他的伤口，难免有些分神，可他完全不在乎，伸手扶住了她的脑袋，使她专心做眼前的事……
她渐渐体会到了异样的愉悦，那种愉悦让她主动追寻着他的气息，不让他有片刻的喘息……
她千疮百孔的心，却被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所治愈……
……
不可避免的，杨允棠重新包扎了一遍伤口，方知让看着挣开的伤口，在一旁急得大呼小叫：“陈沧海，我们就不该去救你，我看你这是自己找死……”
杨允棠抬眸看了一眼佟有草通红的脸颊，呵斥住了方知让……
